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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的笔触像根引信

  人总是会在果敢与犹疑之间摆晃。《人世间多是辜负》这本书分上下编(“爱的骑士”与“爱的辜负”),在我看来就是一种作者内心犹疑的结果。并不因为有了上下编之分,书中内容与旨趣就分界清晰,它还是混沌在爱、世情与人心这一团难以分离割舍的辜负云雾中。我想,这本书如此编排,大概是一种编辑策略吧。

写作的笔触像根引信

  书的作者李伟长——他的身份该怎样来界定呢?我还是倾向于他的批评家身份。但在这本书中,我又读到超出批评家严谨、犀利、锋锐之外的情怀。虽说这是一本随笔集,写作笔触更倾向于抒情的流漫溢荡,但它的批评辞采仍是内在的。他像是找到了另外的宣泄出口,恣情、肆意又不失绚烂地呈现出内心的另一面。书中有一段话,“用克尔凯郭尔的话说,一个信仰骑士,就是主动选择了孤寂,选择了不被理解,乃至不幻想理解,执意向前。”由此来观映李伟长对爱与辜负的解读,甚至延展至对写作的理解,似乎也颇为恰切。那他的写作就带有了一份“执意向前”的冒险意味。

  这样,进入作家文本的阅读,就遇到了温特森《写在身体上》另样景致的解读。什么力量能让一个“已婚的幸福女人”脱离稳定的家庭生活,在“被诱惑”后与另一个女人私奔呢?这显然超出常情。而什么样的女人,能在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复式感觉中,会“闻起来像把枪”呢?这样超现实的猜想过后,那它只能是“非法爱情”的魔力了。爱的车轮将碾碎一切轰然而过,至于车轮滚滚过后,涤荡起的尘埃里终会留下什么,那就不是作家所关心的事了。作家解读文本只关心刹那——内心被文字闪电光耀的瞬间。这是文本解读者的福音时间。如此这般,我们就会遇到伟长在解读杜拉斯以及老歌德、胡赛尼、村上春树等人时,于文本内外关涉爱的极致书写。而这种有着强烈代入感的再叙述,会让人恍惚滋生莫名的混淆感。作家(原文本作者)—解读作家(当下文本作者)—读者(即时阅读文本者)仿若置身于同一个错落的空间,他们彼此戴着面具相互指认,既透明又虚无。仿佛有着可感呼吸的距离,却又隔着不可逾越的障碍。

  “通过小说,我们得以接近小说家,得以认识某一种现象,得以体验一种人生,也得以审视潜在的自己。”这样一段话,在我看来,既是李伟长阐述自己批评观念的文字,也是他解读文本时的自我镜像。毫无疑问,《情人》是一本文学杰作,而写出这本书的杜拉斯,是个公认的爱欲狂人。她的爱,异数又噬心。她年少时,在越南遇见中国恋人(小说故事中的她16岁,男主人公30多岁),及至年老,又遇到陪伴她走向生命终点的扬(那一年她66岁,扬27岁),爱在叙事时空和现实时空中带着呼吸和灵魂奔跑起来。在李伟长的读解中,两个爱恋故事又在特定的叙事语境中披着异彩被呈现出来,它是现实的,也是混淆的,但关键是:它发生了。还被具有延展性的不同记忆——记录了。杂糅其间的是爱、是屈辱、挣扎或是终极慰藉,又有谁能讲得清呢?

  至于在《从歌德到兰波》一文中,那个“我失去了一切,连自我也给落下”的老歌德,我不知道是该跟随着伟长的叙述去同情他,嫉妒他,还是该略怀恶意来嘲讽他。爱本身就带有复式集合的味道。伟长解构的笔触,是自我独异于他人之外的意趣重构。《灿烂千阳》中的纳比与瓦赫达提——两个男人之间产生的爱恋,《独立器官》中的渡医生陷入的畸恋骗局,《嫌疑人X的献身》中为爱献身的数学天才……这些文本与人物,无论是篇目与叙事视角,在伟长内心都经过精心过滤和选择,表达起来亦不乏阅读旨趣。

  来到书中的下编,这种感觉仍是强烈的。伟长对刘恒小说《菊豆》、对古典文学话本《卖油郎独占花魁》饶有兴味的阐释,以及对《西游记》电影或原著的切入式选点,都带有这一特征。

  文学不可避免地在参与和记录社会进程,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事物,就像从社会这面棱镜上折射下来的影迹,隐约闪现着人伦、世情、俗相的万千态势。这需要不同时代的作家去辨析、体认。而在作家内心深层意识的召唤下,更愿意做的一件事是:赋予认知自由恣情的展示力。疯狂的是时代和人。李伟长窥视到引发这一切的那个秘密爆点。他有再次引燃它的兴趣和热情,就用写作的笔触像根引信那样把一切点燃。

  书中引用的胡赛尼的一段话,便颇具意味。面对记者提问,胡赛尼答道:“我写的所有的故事都是爱的故事,但不是传统的男女之间的浪漫之爱,我更感兴趣的是其他形式的爱,包括那些你可能认为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爱——在不可能的场合,不可能的人之间。”

  书中有篇短文,是讲盖伊·特立斯写的一个故事《被仰望的与被遗忘的》,故事主人公是一名地铁售票员,他在自己的售票窗口前贴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道:“请给点微笑,这活儿已经够辛苦了。”看到这张字条,购票人果然都发出会心一笑。但一笑过后,离开售票窗口,人们瞬间又“变得毫无表情”。“瞬间的笑容去哪儿了?”伟长在对文本的进一步阅知过后,讲出了他对盖伊的故事的理解:他的写作,是在拯救被遗忘的人的故事。进而,他认为这是文学的意义之一。

  那么,由此回看《人世间多是辜负》,再想胡赛尼的话,那么,我们对爱、世情与人心的理解,在辜负之外,是否又多出一点更具坚定意味的“忠于”呢?就像李伟长在批评集《珀金斯的帽子》后记中所说:忠于某些事实,忠于某些情感,也忠于幽暗的自己。(左马右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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