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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和“起”位移事件的认知语义探讨

夏禹圣

“上”和“起”位移事件的认知语义探讨(图1)

“上”和“起”位移事件的认知语义探讨(图2)

“上”和“起”位移事件的认知语义探讨(图3)

“上”和“起”位移事件的认知语义探讨(图4)

摘  要:“上”是世界语言中最基本的位移编码方式,表示由低处到高处的矢量位移。汉语、日语等语言还会用“起”编码源点基于平面发生向上的位移。“上”和“起”在认知语义上既有相似之处,也有所不同。在表达空间域的运动动程时,两者概念相近;在投射到时间、状态等认知域时,两者语义差异较大。描绘汉语中趋向动词“上”和“起”的意象图式后发现,“上”主要表达达成目标类事件,“起”主要表达离开源点类事件,这些事件反映在“上+N”和“起+N”及相关动趋式中。对其他语言中有关“上”和“起”的趋向表达进行考察,亦可发现,二者存在蕴含共性,“起”能蕴含“上”。

关键词:“上”;“起”;意象图式;认知语义;位移事件

可以说,“上”是认知空间中最基础的位移形式。现实空间中存在绝对高处和低处,趋向义的“上”是由低处向高处的位移,目标高于源点;由高处向低处的位移是“下”,目标低于源点。“上”和“下”的方向是固定的,但位移路径不唯一,将其路径投射至平面都是“单线型”的位移形式。因此,“上”和“下”不用考虑其他位移要素,凸显方向即可构成位移事件。汉语趋向动词中还存在“起”,“起”与“上”有共通之处,都是从低处向高处的位移,但“起”预设了背景(Ground)信息,“起”的位移源点(source)基于平面。本文将归纳汉语中“上”和“起”及其相关表达的异同,探究影响“上”和“起”语义的本质因素,并提出“起”蕴含“上”的设想。

Talmy指出,事物的位移包含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位移事件包括主事件和副事件,主事件要素包括主体(Figure)、背景(Ground)、运动(Motion)和路径(Path),副事件要素包括方式(Manner)和原因(Cause)[1](P220)。Fillmore所提出的“格语法系统”,也包括了语言中与位移相关的要素,如目标(goal)、源点(source)、方位(location)等[2](P124),这些均属于背景信息。我们将结合Talmy和Fillmore关于位移的概念,考察不同语言中“起”和“上”的位移表征。“上”和“起”的原始概念都属于空间域,经过隐喻转喻机制而拓展至时间域、状态域,再发生语义扩张。这也遵循了Lakoff所提出的源域(source domain)投射至目标域(target domain)的“结构不变性原则(the Invariance Principle)”[3](P215)。认知语言学的一些隐喻概念具有普遍性,比如“时间即空间”,状态则是基于“时空”的进一步引申。

一、“上”和“起”的意象图式与位移表征

关于“上”和“起”的比较研究,徐静茜从动作进程和状态变化两个语义维度,对“起”和“上”的各类搭配进行了比较,发现二者既有许多共通之处,在空间语义上也存在一定差异,“起”多预设了平面。作者还指出,英语中会用“up”同时编码“上、上来、上去、起、起来”[4](P12)。本文基于“上+N”和“起+N”、“上”和“起”相关动趋式研究,考察趋向义的“上”和“起”的认知模型,并描繪意象图式。Langacker的认知语法理论认为,“意象图式”由射体(trajector,TR)、陆标(landmark,LM)和路径(PATH)构成,射体可视作主体,主体可以发生动程或者静止,主体经过的路程为路径,而陆标则作为参照物可记录方位[5](P74)。

(一)“上”的意象图式与位移表征

如前所述,“上”是方向凸显型的位移表征,不用考虑背景因素,我们将它标记为[+方向]。“上”和“下”虽是位移表达中最基础的语义编码,但达成“上”的路径不唯一,投射到二维平面上可凸显方向,只要是由低处向高处的位移均可定义为“上”。“上”的意象图式可如图1所示:

图1中的横向虚线是投射线,将三维空间的路径投射至二维平面而描绘出方向,不同路径的“低处向高处位移”经过垂直投射后,都能描绘固定方向的“上”。同时,“上”的目标也是不固定的,因为“上”的位移路径能够无限延展,属于无界位移,所以可以说“一直向上”。动词“上”表达趋向义主要有以下三类:一是从低处到高处的位移,如“上山”“爬上来”等;二是语义虚化为“到”或“去”并凸显目标,如“上街”“上饭店”等;三是处置物体致使其位移,如“上菜”“上刀”等。

(二)“起”的意象图式与位移表征

相对于“上”,“起”多预设了背景信息,凸显位移源点,并设定了位移目标。“起”的位移源点基于平面上,也是从低处向高处发生向上的位移,其方向也可经过投射描绘,“起”的路径也是不唯一的,我们将它标记为[+背景][+方向]。“起”强调源点发生的瞬程,不关注“起”之后的动作,存在目标是有界位移。“起”的意象图式可如图2所示:

图2中的实线表示“起”有明确的位移目标,是封闭区间的有界位移,因此,不能说“一直在起”。动词“起”表达趋向义,主要有两种位移形式:一是源点处于平面并抬升,但位移主体仍处于原位置,如“起身”“起立”;二是源点从平面抬升后再离开,联结两个位移事件,如“起飞”。

二、“上+N”与“起+N”的认知语义对比

总的来看,“上”的语法化程度高于“起”,搭配的语义角色更为丰富。这里主要从位移要素角度分析“上+N”和“起+N”,就“主体”“源点”“目标”等层面,论述二者的语义特征;再根据位移动力来源,考察二者所表达的“自主位移事件”和“致使位移事件”。曾传禄指出,自主位移是指位移的施动者即为位移主体,位移动力来源于位移主体自身;致使位移是指位移的施动者为其他主体,位移动力来源于其他施动者,而位移主体是受动者,施动者和位移主体存在“致使”的语义关系[6](P210)。

(一)编码主体的“上+N”与“起+N”

“上+N”和“起+N”都能将位移主体(figure)编码进N中,此处的“上”和“起”均属于“综合性动词”。史文磊指出,能同时编码路径和方式信息的动词是“综合性动词”[7](P487)。例如:

(1)叶太太现在可以上菜了吧。(亦舒《如果墙会说话》)①

(2)李医生叫护士上手术刀。(微博,2014-03-26)

(3)白天,宋歌帮渔民起锚。(于刚《一次未能完成的“埃及之旅”》)

(4)木匠从板条箱上起钉子。(君特·格拉斯《铁皮鼓》)

(5)暖暖满脸厌恶地披衣起身。(周大新《湖光山色》)

例(1)~例(4)中的“上菜”“上手术刀”“起锚”和“起钉子”,其位移主体是“上”和“起”接续的名词,这些位移主体都不能够自主完成位移动作,它们的位移动力分别来源于“叶太太”“护士”“宋歌”和“木匠”,属于外动力来源,构成致使位移事件。至于例(5)中的“起身”,很容易解读成自主位移事件,实际上,位移的施动者属于“暖暖”,“身”是受动者,其动力来源于外部,“身”和“暖暖”存在致使语义关系,即“暖暖”使“身子”升起。西班牙语的自复动词“levantarse”就可理解为“自己把自己抬起来”,主体发出的动作再回到主体自身。因此,就位移主体而言,“上+N”和“起+N”所编码的语义角色是相近的。

(二)编码处所的“上+N”和“起+N”

位移事件中和处所相关的位移要素有“源点”“目标”和“经过点”等,“处所”的作用相当于“陆标”,可以观察主体位移动程中的相对位置。经过点是位移事件中主体所经过的处所,比如“穿过马路”,“马路”不属于位移主体的源点或目标,而是整个位移动程中的“经过点”。“上+N”和“起+N”表达处所时编码的位移要素是不同的。“上”编码目标(goal)而“起”编码源点(source)。例如:

(6)爸爸照旧一声不吭,清早起来就上山砍柴去了。(路遥《姐姐》)

(7)你赶紧上楼,躲到我的房间里去。(左拉《娜娜》)

(8)我要找我爹妈,他们上饭店吃面条了。(余华《许三观卖血记》)

(9)部队、警察和学生也会上街游行。(库什万特·辛格《日落俱乐部》)

例(6)、例(7)中的“上山”和“上楼”,“山”和“楼”都是位移目标。相对于“爸爸”和“你”所处的源点来说,“山”和“楼”都位于高处,因此,用“上”来凸显方向。例(8)和例(9)也是将处所编码成“目标”,但“饭店”和“街”与位移主体所处源点没有相对的高低位置,因此,不凸显方向。

“上”在失去方向后,其语义虚化为“到达”,但背后机制还是位移至“目标”。例如:

(10)小明上床了。(自拟)

(11)小明起床了。(自拟)

(12)继父几乎每到半夜都要起炕。(迟子建《雾月牛栏》)

例(10)、例(11)的位移处所虽然都是“床”,但“上床”明显是编码目标,意谓“小明到床上去”;而“起床”是编码源点,意谓“小明从床上起来”。例(12)中的“起炕”也是源点凸显。

相比而言,“起+N(处所)”的组合搭配十分有限,在表达处所时,“上+N”的使用范围要广于“起+N”。结合意象图式来看,“起”的位移达成条件较为复杂:一是要预设基于平面的源点;二是要具有明确的目标等背景信息。就此而言,位移源点和目标如果至上而下投射到一维的线上,源点和目标的“位置”是可以重合的。比如,“街”和“山”處所的形态为非平面且界限不明,一般不能作为“起”的源点,因此,不会说“起街”“起山”。“起+N(处所)”即使发生隐喻转喻的语义,也是基于源点加工而成的,如“起家”“起房子”意为“创业”“盖房子”,此处的“家”和“房子”应视作位移主体的转喻。而“上”的虚化程度更高,不关注位移源点和目标的空间或者处所的形态,因此,能够接续形态更为丰富的处所。

经过隐喻与转喻机制加工,“上+N”和“起+N”可以投射至时间域或者状态域,从而发生语义扩张。第一,当两者投射到时间域时,都可表达事件开始之义。比如,“上学”“上班”是将“学”和“班”隐喻为处所,表示到达“某处”并持续该动作之意;再如,“起步”“起笔”是将“步”和“笔”隐喻为主体,即开始完成某个动作。第二,当两者投射到状态域时,它们也和时间域存在紧密联系。比如,“上”可表达增添之义,如“上色”“上货”;再如,“起”可表达发生之义,如“起火”“起风”。此外,从“上”和“起”与动词接续这一角度,还能观察位移事件表达的不同。如“上升”和“起立”,“上升”的位移目标是不明确的,整体的运动都是“向上位移”;而“起立”后的“立”,实际上是表达了“起”动作的完成。至于“起飞”,则是由两个位移动作衔接构成“宏事件”,先完成“起”的动作再续接“飞”的动作。

三、动趋式“V上”“V上+来/去”与“V起”“V起来”的认知语义对比

“V上”和“V起”等都是汉语动趋式的重要构成部分,它们在空间域的部分语义表达上可以互通,而在时间与状态域中的语义区别较大。

(一)简单动趋式“V上”和“V起”的语义对比

我们首先对空间域的“V上”和“V起”进行比较。二者在处置位移主体时多表达“致使位移事件”,它们的位移方向虽然相同,但是位移表征不同。例如:

(13)妈妈端上一盘菜。(自拟)

(14)妈妈端起一盘菜。(自拟)

(15)小王拿上那个箱子,往火车站走去。(自拟)

(16)小王拿起那个箱子。(自拟)

上述例句中的“一盘菜”和“那个箱子”都属于位移主体,虽然都是从低处到高处方向上的位移,但是具体路径有所不同。例(13)中,如果是解读为“将菜从别处端至此处”,那么这里的“上”就失去方向而虚化为“到”。例(14)、例(16)中的“菜”和“箱子”的源点处于平面上,其源点分别是桌子的表面或地面,位移的施力者“妈妈”和“小王”只需让位移主体“抬升”即完成“起”的动作。也就是说,“起”的源点和目标是同一方位。例(15)中的“拿上箱子”,可解读为先“达成”拿箱子的目的,再实现“往火车站走去”的目标,即与目标处所共现。可以看出,“上”的位移目标是不固定的,因此,它多有接续句,并构成双事件联结。例(16)中的“拿起那个箱子”,“拿起”实现了方式化,作为“拿箱子”的方式并不需要再接续其他事件。此处的“V起”只关注空间位移,而“V上”除了表达位移之外,还能作为动作起始的标志且该动作会持续下去。郭晓麟指出,“V上”的起始义从结果义虚化而来,“上”的结果义可演化成完成义和起始义[8](P19)。

当“V上”和“V起”接续的是处所时,其位移义会更为明显。例如:

(17)他爬上床。(自拟)

(18)他从床上爬起。(自拟)

(19)*他爬起床。(自拟)

这里的表达与“上+N(处所)”和“起+N(处所)”基本相似。“上+N”编码目标,例(17)中的“V上+goal”表示位移主体到“床”这个处所。“起+N”编码源点,例(18)中的“从+source+V起”,表示位移主体从“床”的处所向上抬升。在语序上,动趋式中的源点多置于核心动词之前,目标则置于核心动词之后。需要指出的是,“V起”在表达处所时,只能

与“源点”搭配,因此,例(18)可以成立,而例(19)因“凸显目标”而不能成立。

部分“V上”和“V起”已经脱离方向义的“上”,更偏向于表示事件的达成。如果空间上存在确定的位移目标,那么“V上”和“V起”可以互通;但在位移义削弱时,二者则会产生分化。例如:

(20)他关上门。(自拟)

(21)他关起门,跟大家谈事情。(自拟)

(22)他轻轻地关上门。(自拟)

(23)*他轻轻地关起门。(自拟)

(24)屋外太吵了,邻居们强烈要求关上门。(自拟)

(25)*屋外太吵了,邻居们强烈要求关起门。(自拟)

例(20)和例(21)中的“关上门”和“关起门”,都强调位移动作意为“合拢”,因此是可以互通的。当“关起门”存在特定目的时,大多会有接续句,它只是达成后续事件的方式。如果将“关门”作为目的的话,则多用“关上门”而非“关起门”。例(22)和例(24)都是基于其他原因而使用“关上门”来达成目的,而例(23)和例(25)不便使用“关起门”来作为事件的目的。这也佐证了“V上”可直接用于表达事件的“目的”,是结果和终点义的隐喻投射;而“V起”作为事件的“源点”,是起始和起点义的隐喻投射,再引出后续事件。

(26)舞蹈房建好了,小朋友们终于跳上舞了。

(自拟)

(27)*舞蹈房建好了,小朋友们终于跳起舞了。(自拟)

(28)音乐一响,小朋友们就跳起舞了。(自拟)

(29)音乐一响,小朋友们就跳上舞了。(自拟)

例(26)~例(28)中的“跳上舞”和“跳起舞”,都是同样的位移动作,却存在不同的限制条件。例(26)中,先前未达成小朋友跳舞的条件,即“舞蹈房没有建好”,而“舞蹈房建好了”则是达成了条件,目标为“跳上舞了”,它隐喻着“无条件到有条件”的过渡。例(27)中,“跳起舞了”只强调动作的起始,没有“达成目标”的语义功能,“舞蹈房建好”不是“跳舞”的实现条件。例(28)中,“跳起舞了”主要是强调动作的瞬时性。例(29)中,“跳上舞了”强调先达成“音乐响起”的条件,再实现“跳上舞”的目标。我们发现,“V上O了”蕴含的过程性比“V起O了”更为凸显,这也说明“起”属于瞬时性位移,而“上”的动作过程则具备延展性。

(二)复合动趋式“V上+来/去”和“V起+来”语义对比

与简单动趋式相比,动词加复合趋向补语的“V上+来/去”和“V起+来”的空间位移义特征更为明显,同时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语义扩张。例如:

(30)小王坐在树上看见那只小鸟飞上来了。(自拟)

(31)小王坐在树上看见那只小鸟飞起来了。(自拟)

(32)小王站在地上看见那只小鸟飞起来了。(自拟)

上述例句中,虽然发生的动作都是“飞”,但“飞上来”的“来”预设了以目标为参照点的位置。例(30)中,小王位于树上,由于“来”预示了小鸟的位移参照点和目标,所以小鸟位移的目标指向小王所在的树上,“那”配合“来”预设了小鸟的源点处于树下的某个位置。例(31)中,“飞起来”是瞬时性动作,除位移义之外,还能作为时间域,表示“小鸟开始飞了”之义。“起”的动作完成即目标达成,而“来”没有预设参照点和目标信息,因此,“小王坐在树上”和“小鸟”的位移不构成方位上的联系,“那”与“来”也没有配合,而仅是指小王视野中小鸟所处的位置。例(32)中,如果将“小王”和“小鸟”所处的方位置于同一水平面“地上”,则不存在高处低处之分,“小鸟”位移的目标指向不是“小王”所处的位置,“来”不具备参照意义而仅作为一个补足形式。这也进一步说明现代汉语中不存在与“V起来”对应的“V起去”,因为“V起来”的“来”已失去编码参照点信息的作用,不再具备直指功能,不需要再存在对应的“去”。“V起去”曾是汉语中的一种动趋式,但因为它未完成语法化而逐渐被“V起来”占位。王灿龙指出,“起去”在古代汉语和部分方言中使用较多,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逐渐消失,“起去”的本义是“起身离开”,多为空间位移表达,如“走起去”“藏起去”,它不能表达时间域和状态域事件,也基本不能表达虚拟位移事件,所以未完成语法化[9](P30)。

(33)徐秘书急匆匆从楼下跑上来。(莫应丰《将军吟》)

(34)警官转身,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上来。(林语堂《朱门》)

(35)我戳了一竹竿,马儿们跑起来。(莫言《食草家族》)

(36)她们听到这个总会笑起来。(米兰·昆德拉《为了告别的聚会》)

例(33)中,“跑上來”是两个动作接续的宏式位移事件,在楼下先发生“跑”的动作再“向上位移”,最后用“来”预设了目标为“楼上”的方位。由于“上”可以脱离方向虚化为“到”,因此,例(34)中不具备方向属性的“跟上来”也能成句,“来”则预设了参照点和目标位于言者或者言者视角的方位,与之相对应的“去”也具备离开参照点(源点)的直指义。例(35)中,“跑起来”是“开始跑”,“跑”的位移方式无需预设平面上的源点,并且“跑”的位移不具备方向属性,而“飞”“抬”“举”等则具备向上的方向属性。原始义“起”的位移方式具备“向上”的方向属性且不能虚化,如果动词不具备这种属性,“V起来”会被视作是事件起始的标志,从而脱离了位移事件范畴。如例(36)中的“笑起来”,就是“起”的语义进一步扩张的结果。

“V上去”和“V起来”都能够表达中动态(middle voice),用主动形式表达被动意义,这时,它们已经脱离了位移事件范畴,多为描写事物的性质或状态。例如:

(37)学生们看上去一个个都无忧无虑、兴高采烈的。(江国香织《东京塔》)

(38)炉子上的菜闻起来就已经特别香了。(爱诗乐·沛克《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

曹宏考察了中动句的语义表达特点,发现中动句多为“NP+VP+AP”结构,可作为话题或者开启话轮的标志[10](P210)。在上述例句中,主语的NP多为受事者,“学生”是被看的,“菜”是被闻的,由人发出“看”或“闻”的动作,不过,中动句通常会抑制施事者。同时,“V上去”和“V起来”在表达功能上也存在些许差异。例(37)中,使用了“看上去”而非“看上来”,这是将“看”隐喻为位移动作,“去”则预设了源点和言者参照点视角是同一方位,是言者对事物的评价,主体设置的事件前景是由近及远的,离开参照点方向位移而不凸显终点,主要是因为“事件终点或者结果”不适宜于作为话题标志。如果使用“上来”的话,则明确设定了目标并且源点和参照点视角脱离,“看上来”的源点就会变成听者视角,如“楼下的观众看上来”,并不具备评价意义,它是主体“目光”隐喻的虚拟位移。例(38)中,“闻起来”中的“起”主要是起到“起始”和“源点”的作用,位移主体设置的事件是由远及近的,因此,可以将这一隐喻作为开启话轮的标志。我们认为,“看上去”和“闻起来”可以理解为隐喻性质的位移,隐喻位移是虚拟位移的一种,它是将虚拟事物通过隐喻机制而赋予位移动程。

空间域的“V上+来/去”还可以表达将某一物体固定于平面,如“安上钉子、盖上盖子”;也可以扩展为事件的达成,其中的时间域可视作“从旧事件到新事件”,如“谈上了恋爱”“他爱上一个人”,状态域可视作“从无到有或者进入新状态”,如“患上一种新病”。从本质上来说,“V上”都属于“达成目标”义。脱离空间位移的“V起来”,还能表达其他含义。在时间域中,可作为“事件起始的标志”,如“他们打起来了”“汽车跑起来了”;在状态域中,其含义更为丰富,如表聚集义的“把玩具收起来、人们聚集起来”,表隐藏义的“把花瓶藏起来、小孩躲起来”,表变化义的“天气热起来、雨大起来、雪下起来”等。总的来看,时间域和状态域中的“V起来”,是具有相近的语义特征的,它们均是指新事件的发生或者状态的稳定起始。

方迪指出,从类型学角度来看,动趋式具有较强的显赫性[11](P229)。“显赫范畴”是库藏类型学的核心概念,它具有两个重要特征:“形式凸显”和“扩展力强”。所谓“形式凸显”,是指语法化程度高或者功能强大的手段,表达的范畴会在该语言中得到凸显,主要是关涉到结构形式等;所谓“扩展力强”,则是指该手段可以触发多层语义语用机制,实现极大程度的扩张[12](P301)。动趋式的基本义与表达位移事件的空间域相关,经过语法化、隐喻转喻加工而扩张到时间域和状态域。“V上”和“V起”的语义联结机制,可如图3所示:

从图3可以看出,“上”和“起”的源域是空间概念,并在位移表达中逐渐分化。“上”是静态方位,也可以是由低向高的动态位移。“上+goal”表达的是主体位移至目标,再虚化出“到达”之意,引申至时间域可视为“某事件目标达成”。无界位移的“上”不编码目标,此时的“上”可视作主体位移的方向,引申至时间域则是“进入新事件”,并且该事件将会持续发展。时空域再进行隐喻加工扩张至状态域,便可表达从旧状态进入新状态、从隐性状态进入显性状态、物体增多等语义。空间域的“V上”包括了“V上来”和“V上去”,“来”和“去”均具备直指作用,只是二者的参照点视角有所不同。空间域的“起”则强调“源点”,并且只表达有界位移。“起+source”编码主体位移的源点,引申至时间域则是表示“事件发生的起点”,“V起来了”再将整个事件动态化,进而表达“动作开始”,即“开始V了”。“起”本来就能够表达事件开始,因此,当它扩张至状态域时,也能够表达“从旧状态进入新状态”。比如,聚集义的“聚起来了”,变化义的“热起来了”,隐藏义的“躲起来了”,实际上都体现出“从散到聚”“从冷到热”或“从显现到隐藏”的状态变化,也就是说,这些事件都隐含着“发生”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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