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就是凭借这样的“实干”精神,1983年,周家礽成为云南白药厂首任总工程师。周晓露回忆起小时候,“老爸总是很忙的,很晚下班。有时候下了班,吃过了晚饭,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有个机械设备没有弄好我要再到厂里去一下。’话音刚落,就跑出门去了。”
就是这样的周家礽,永远都是“在线”的工作状态。即使离休后,也“不安生”地发挥余热,集结了自己工作中结识的一帮离退休知识分子(都是高工、教授、副教授)成立了滇虹药业。
那是周家礽的首次创业,因为离休让他觉得“犹如长途旅行者被半途抛在了荒郊野外,汽车却绝尘而去”。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似乎有未完成的事情,需要等着他去做。按照他的脾性,这也并非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能想到他会做得那么好。
滇虹确实了得,当年一支皮康王卖遍了全中国,几乎成为每个家庭的必备药,用过的人都说赞。这款产品推出不到一年时间,回款1000万元,当时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到了公司出售那年,一年的销售额高达13个亿。
2006年,陈建明从江南大学毕业忙着找工作,看到一家在上海的叫滇虹药业的公司,就投了简历。对方没过多久给了他面试的回复。陈建明想着如何从无锡去上海,结果对方公司却说,你们学生来上海也不容易,还是公司派人来无锡面试。
那日下了倾盆大雨,面试时间往后延了但没有取消,等到公司的人到无锡已经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
那是陈建明第一次看到周家礽,“那时老爷子已经满头白发了。”但他怎么也没有猜到周家礽的岁数。
真是难得。虽然只不过是面试一些年轻的技术人员,但当时身为董事长的周家礽却亲自带了个司机就从上海赶过去,除了面试这些学生,还精神抖擞地给在座的面试者滔滔不绝讲了近一个小时滇虹药业未来的规划。
后来,那几个面试者中就陈建明一人通过,他2006年进入滇虹,一做就是十年。
在陈建明眼中,周家礽是个“难对付”的老板。下属向他汇报工作,他常常会问东问西,“不是针对你,而是他自己做技术出身,特别懂行,你可糊弄不过去。”陈建明说,每次向老板汇报,得准备好一大堆资料,“你得为了一个问题准备十个后备答案,他会向你提出各种各样的质疑,你得都能回答上来。”
70多岁的他跟年轻人一样工作,早上十点前到公司,晚上要到七八点才走,万事都要关心,“和人聊起工作来,精神状态就特别好。”
重新来过
但那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的情况人们都知道了,拜耳在2014年豪掷36亿元收购了滇虹。但前者并没有延续这家企业的辉煌。
这才最让周家礽心痛。“我当初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世界上就是没有后悔药,现在我要重新来过。”
2017年上半年,周家礽回归重新做企业的消息传开。私下里,有人把他与褚时健作对比。不过,周家礽自己听闻却连忙摆摆手跟对方说:“他(褚时健)可厉害多了,他那时候太不容易了……”怎么个不容易?于是,周家礽又能够吧啦吧啦说上一大堆,心里有的是钦佩。
他们这代人,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大半个世纪都走过来了,各个骨头都是铮铮硬,心里有着一股气。什么气呢?大约是不服气。
周晓露这样评价她家的“老爷子”:脾气很倔,有一股子劲,要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父亲空闲时和她聊天,她问父亲“做这些难不难?”“难的哦。但又能怎么办?做下去咯。”
有很多人问,为什么你们还要选择再创业?殊不知,55年前,当美国制订工业计划的时候,也有人问肯尼迪总统为什么要选择工业?他说也许还会有人问为什么我们要登上最高的山峰;为什么要飞跃大西洋;我们竭力登上月球并非因为这件事轻而易举,而是它困难重重。
也许就是这样不服输的精神头,在外人眼中,出售了企业拿到巨额资金后本可颐养天年的周家礽,去女儿在加拿大的家住了才一个礼拜,就决心要回国。“有什么意思?吃吃喝喝玩玩?”他又一次摆摆手,“什么叫玩?你工作了很累很累再去玩,那才让人有兴趣,如果一直休息一直玩就没有意思。”
2015年3月,周晓露接到父亲的电话。周家礽彼时已经身在温哥华国际机场,机票是早就订好的,就等着登机。他打电话给女儿或许仅是为了知会不用为“失踪”的父亲担心,“我回去了,我要重新来一次。”
那一年,周家礽82岁。他觉得他已经等不起。
无论如何,周家礽一生似乎都明确自己要什么,并且怀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有人问他,你的人生偶像是谁,他就用他那混合了上海话的不标准普通话回答“保尔·柯察金”。对方听不懂,再问一次,他又继续答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他看了很多遍,里面一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成了他的生活理念。
“我的信念就是这八个字: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他又大声诵读了一遍。
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冷了,他又加入了热水,用叉子搅一搅,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去。一连讲了快三个钟头的话,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不见往后靠一下。工作向来是他最喜欢聊的,忆过去更要谈将来,最近多年研发的方子已经投入生产,准备向市场推出,他对自己和老伙伴们研发出来的新上线的几个日化产品比如护手霜、防裂膏、洗发水很有信心。“我去市场上看过的,什么去头屑的洗发水都买回来用过,没我们好。”
最后有人问,为什么不再做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