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是动物系吗？动物系里面有个产品叫做开心虎，一只老虎笑嘻嘻地看着你，想想都觉得恐怖。”
很多人认为利息高昂的网贷离自己很遥远，张宁也不例外。也对，非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网贷吗？是蚂蚁借呗利息高还是京东白条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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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回不了头了，破罐子破摔吧。”我给张宁发了一条深陷网贷后跳楼自杀的链接，张宁说他已经看过了，感同身受。
能不感同身受吗？
今年315晚会，“714高炮”首次赤裸裸地摆在了公众面前。彼时口伐笔诛，张宁难得有了几天喘息的日子。这几天，扛不住狂轰滥炸带来的绝望，以及亲戚朋友的挖苦和责备，张宁告诉我他要自杀，人死债清，不能连累家人。
在死之前，他说要去深圳看一看那些把他逼死的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补偿，也不为拉一个垫背。
“我要当着他们的面，从办公楼上跳下去，让他们想一想，人血馒头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就能确定会找到人呢？”我有点口不择言。
2
认识张宁是在一年前。在搬到上海第三个住所的次月，张宁于半夜敲响了我所在的房门。
“真是抱歉，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苹果数据线？”张宁说他住404室，那时我住403，原来我们是邻居。一来二往，我知道张宁是一个前端工程师，毕业后留在上海和女友一起打拼。
2018年初，区块链的春风席卷了大地。一串看似毫无用处的加密代码，就像坐了火箭一样，从一文不值到一飞冲天。
在李笑来、杨宁、薛蛮子等等一众光环加持的各界大V宣传之下，张宁愈发觉得自己赶上了通往财富自由的列车。
人在很多时候，都会过度相信自己是聪明的，判断是精准的，也就是撑死胆大的。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张宁取出了自己存下的“老婆本”——7万，下载了社群里面提供的交易所链接，一番摸索之后，买到了心仪已久的某个“价值币”。
张宁说，他买入的单价是7毛。
不到一周，“价值币”跌到了3毛。张宁所在的社群，却是一点都不慌，在列举了大量三五年就成为“千倍币”的实例后，群友们纷纷表示要抄底、要补仓。不同于股市，彼时疯狂的数字货币市场，一天价格上下浮动50%都极其正常。
“我也没想着能千倍百倍的，赚个十倍八倍就可以了，钱多了我也拿不住，没那命。可是你一旦被金钱迷住了眼睛，呵呵。”眼看着大家都在补仓，张宁有点坐不住了，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张宁上个月工资还没发。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时候，好像随处都能抓到钱。大额的钞票漫天飞舞，官方的、民间的、银行的、P2P的，人们被教育着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被灌输着不懂金融的人永远都是社会最底层。
看着信用卡4万的额度，张宁心里有点痒痒。
3
当你决定去冒险时，你所遇到的，总会是险象环生。
张宁看着已经从3毛涨到5毛的币价，从信用卡里面取出了2万。“加仓嘛，一个月也就还3300块。”彼时，张宁每月税后有9000多，3300块的贷款，着实不算压力。
开弓哪有回头箭。翻过了珠穆朗玛峰，币市逐渐进入了震荡下跌，说好的百倍币也变得遥遥无期。这时候，有人告诉张宁，期货合约可以规避风险。就是这简单的一句提醒，把张宁拉入了万丈深渊。
“10倍、20倍的杠杆，跟着群里面的老司机，一晚上就赚了半个月的工资。”张宁说，“赚钱的不都是靠着心细胆子大，成大事即可。”
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偶尔也炒股练练手的张宁，还是小觑了币市的疯狂。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张宁知道了什么是穿针引线、什么是系统死机，还有什么是庄家砸盘。
2018年9月5日，某头部交易所“意外”宕机，张宁一夜回到解放前——亏损了将近6万。“社群有人亏损了上千万，大家组织维权，听说交易所负责人在上海被堵了，有人连夜就从深圳飞往了上海。”
“结果呢？”
“能有啥结果，愿赌服输，本来就不合法。”虽然这么说，张宁其实并不甘心。
4
张宁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自己会被裁员。
虽然在币市折了“老婆本”，可总有翻身的机会。只要工作稳定，岁月就还是静好的。
大公司、朝阳产业、领导看重，这些渗透了我们生活的重要部门，似乎没有什么比张宁的工作还稳定了。只是，生活从来没有“稳定”可言。
去年伊始就在互联网行业刮起的裁员潮，终于落到了张宁头上。在一次性领了3万元的补偿后，张宁成了无业游民。
失业的第二个月，由于女友的弟弟要在老家买房，张宁提前预支了部分“彩礼”——10万元。这是张宁3万的离职补贴加上5万的借呗额度再加上剩余2万的信用卡额度。他告诉女友这是离职补贴和这两年的存款，炒币的事情，女友并不知道。
彼时，张宁投进币市的9万块钱，已经亏损到不足2万。找一份新工作的需求从未变得如此迫切，张宁面临着一个月上万的欠款。
“不止一位猎头同事告诉我，目前经济不景气，我所在的行业需求减少，除非接受税后8000左右的工资。”看着还款通知短信，张宁匆匆去了一家新公司，税前月薪8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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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回以凝视。
需要还款的那一天，张宁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挪腾了，借呗加上信用卡，张宁需要还11k，彼时张宁手中只有不足5000块。何以解忧，唯有网贷。
你我贷、天使贷、现金贷、福利贷……
去年11月到今年1月的短短3个月，张宁以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法，在各个网贷平台间辗转腾挪。
“返乡过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毕竟我是家里的骄傲，父母辛苦养育二十载，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张宁告诉我，网贷平台都接入了第三方风控系统，像他这种有工作和固定银行流水的，都是秒下款。
为啥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张宁说他厌烦了到处借网贷补窟窿的日子，几万块欠款也不多，币市一波杠杆就够了。
于是，张宁陆续从几个网贷平台贷出3万，全投进了一家最高可以开50倍杠杆的交易所。“结果你也知道，交易所跑路了。”
6
一个贷款平台下款不及时，张宁第一次逾期了。
此时，张宁在各个网贷平台的欠款加利息已经攀升到20万之多。登记上传身份证、拍摄动态人脸视频、上传通讯录和通话记录，张宁五张银行卡的卡号已经能够倒背如流。
“我会把贷出来的钱先还信用卡，再还借呗，最后才是各个网贷平台。网贷平台不上征信，肯定最后一个还。”
有了第一次逾期，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像所有网贷的沉沦者一样，你永远不能指望着以贷养贷。借贷平台的风控系统，成了张宁以贷养贷的绊脚石。
“很多借贷平台都会使用同一家的风控系统，一方面是降低成本，另一方面是防止‘撸贷大军’，多次逾期之后，我的综合评分越来越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