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北京电影学院没有剪辑系,也没有训练学生掌握实际剪辑艺术技巧的课程,只开了一堂蒙太奇理论课。但在国外,情况大不相同。美国设有电影学院或系科的大学,都有剪辑系或课程,南斯拉夫和澳大利亚的影视院校对此同样重视。
周传基分析,这一方面是因为电影创作者没有真正认识到剪辑的重要性,也是因为中国的制片制度允许导演参与剪辑,由此降低了剪辑师的存在感。他曾经到国外跟电影教育界的同行交流,对方听闻中国的电影专业院校没有剪辑系的时候,大为惊异。
早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之交,也就是北京电影学院初创的时候,民族电影事业把好莱坞电影逐出了国内市场, 消除了它的思想意识的影响。此后,前苏联教育模式引入中国,直接影响了电影学院的科系建制,表演系就是一例。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赵宁宇提到,国外大部分电影学院都没有表演系,或是相关专业。因为,在美国学表演,其实默认的就是舞台表演,所以美国绝大多数的表演专业都设在戏剧学院内,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舞台才是真正的表演艺术。影视演员不是一个与学科、学历挂钩的行业,大量演员都非科班出身,两夺奥斯卡影后的朱迪·福斯特虽是耶鲁毕业的学霸明星,但在成为学霸前就作为童星出道多年。美国多所高校设立影视表演类专业,但并无博士学位可供攻读,一般都是硕士到顶。
而北京电影学院则选择了别样的路径,1955年11月,由前苏联专家主持授课,以培养师资为重点,举办了导演、演员、摄影、制片四个专修班,学员都是各电影制片厂的在职干部,学制二年。第二年6月,国务院批准北京电影学校改制为北京电影学院,专业设置为电影导演系、电影演员系、电影摄影系和放映师范专修科。
摄影系的老师郑国恩后来回忆,56级学生入学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师资。学校党委安排他担任老师,但当时自己的理论和实践经验都太少,很是为难。组织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先顶上,“技巧部分基本按苏联专家的原样讲”。最后,他临危受命,走上了讲台。
到了80年代初,北京电影学院的科系设置基本沿袭了五六十年代的架构。然而,电影创作和理论领域的快速进展,包括“第五代”导演的出现和电影语言现代化的讨论,让剪辑进入到人们的视野中。1981年,电影局召开了全国首届电影剪辑会议,同时成立了中国电影剪辑学会。
2010年,国产票房突破百亿大关,增幅超过60%。北京电影学院举办建校60周年校庆,周传基被授予“中国电影教育贡献奖”。与此同时,翟天临从表演系本科毕业,并作为免试推荐生,继续攻读研究生,专业是电影艺术创作及理论。他的演艺事业也开始进入正轨,在电视剧《孽债2》中担任主角。
也是在2010年,艺术学学科建设迎来了关键的节点。国务院学科目录调整工作组即将把艺术学从文艺学中脱离出来,使其升级为独立的学科门类。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相关的专家学者研讨升级方案,前后开了不下十次的会。
门类下面如何设置一级学科,当时就有争议。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赵正阳透露,姑且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张道一和仲呈祥这样长期研究艺术学的老教授,另一派是像谢飞这样从事具体的艺术教育的专家。分歧有很多,比如要不要在具体的艺术形式之外,设置一个统一的艺术学理论。
其中在东南大学召开的那次论证会上,争论尤为激烈。周星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成员,也参与了讨论。在他看来,当艺术学开始走向成熟、变成学科门类的时候,理论的建树作为一个顶梁柱,和各个艺术形式,包括电影、音乐、美术等等,和这些形式的技能技巧是相互支撑的。
“事实也证明,没有综合性的艺术理论,那么这一学科发展长远来说就会堕入到偏见里头,人们会觉得艺术不就是表演、唱歌和跳舞么?”周星说。“以表演来说,它是一个特殊的行业,因为大部分的演员是靠观察生活和悟性得来的,和理论性的学历研究有区别,体系性的理论提升可能需要高手。”
赵正阳的观点与此类似。“比如像翟天临这个人,主要依靠的还是经验,他要完成一个两级的思维升级,把自己的表演经验先给它碎片化,形成碎片,然后再把这个逻辑往上升到二级的逻辑,从技术和技巧上升到理论。这个过程中,没有多少可以参考的东西,所以难度其实更大。”
经过不断的论证,艺术学学科的顶层设计因此确立,2011年,它正式成为中国第13个学科门类,下设五个一级学科,分别是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和设计学。
表演和电影学作为二级学科,隶属于戏剧与影视学。然而问题依然存在。“事实的发展造成了一定数量的人,根本没有学过艺术,最后却成了艺术学博士。”赵正阳说。另一方面,是有创作经验的人成了艺术学博士,但却很难形成有效的理论成果。“从创作领域来获取博士学位的人,他们做出的一些成果,大部分不具有非常大的令人公认的这种学术价值。”
在这种情况下,院校的监督机制就显得尤为重要。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成员周星认为,学校还有教育指导部门必须严格地控制和要求。“如果你只是让画家来评学画画的,用演员来评学表演的,虽然他画得好,表演也好,但是忘了学理层面的标准,就会偷工减料,学生也会陷入自我满足,就会出问题。”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刘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