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43年末,魏国联合赵国向韩发动进攻,韩国求救于齐。次年,齐威王派田忌为将,孙膑为师,发兵攻魏而救韩。魏国指挥这次战争的是将军庞涓,他见齐军来援,便释韩而调头迎击齐军。齐军在孙膑的策划下,施出行军减灶之计,即第一天行军营地有10万灶,第二天军队后退减为5万灶,第三天再退缩减至3万灶,装出一副怯弱畏战的样子。庞涓行军三日见此情景,心中大喜,日:“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逃亡过半矣!”乃弃其步兵,与其轻骑锐卒兼程倍进来追逐齐军。孙膑估计魏军在黄昏时当至马陵(今山东莘县西南),就在那里布置伏兵。马陵道路狭窄,旁多险阻。
孙膑设下包围圈。又把圈中的一棵大树斫去树皮,而书写上“庞涓死于此树之下”八个大字。庞涓在当晚果率魏军追至马陵,见树上书写文字,乃点火想看个究竟。未等庞涓读毕树上之字,埋伏在两旁的齐军万弩俱发,魏军顿时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遂自到,齐因此而乘胜大破魏军。这段脍炙人口的马陵之战的故事,载在《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它充分显示了齐国军师孙膑的足智多谋和魏军统帅庞涓的莽撞无能。
然而这段史实是有问题的。据1972年在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的汉简《孙膑兵法》,魏将庞涓早在马陵之战前11年(前353年)的桂陵之战中,已被齐军生擒。该竹简的《擒庞涓》篇记:当时魏军将攻赵都邯郸,使将军庞涓带甲8万出击。齐国为救援赵国之难,亦派将军田忌、军师孙膑率甲兵8万击魏。孙膑为迷惑敌人,先派“不识事”的齐城、高唐二大夫进攻守备森严、“人众甲兵盛”的平陵。结果齐二大夫未进入平陵城郊,在路上就遭到魏军的袭击,大败而被杀。这样,魏国对齐的来犯,开始麻痹而轻敌。接着,孙膑派遣轻快的战车西驰魏都大梁之郊,“以怒其气”;并分散用少量的士卒跟在战车后面,以“示之寡”,显现出齐军的弱小。经过这样的一番布置、欺骗之后,在全力攻赵的魏军统帅庞涓,“果弃其辎重”而率其轻骑锐卒昼夜兼程,回师救大梁之危而来与齐军决战。于是,“孙子(膑)弗息而击之桂陵(今河南长垣县西南),而擒庞涓”。《孙膑兵法》对于在桂陵之战中生擒庞涓的事实是叙述得很清楚的,它是孙膑弟子在当时所记,不容有什么怀疑,既然庞涓在桂陵之战时已经当了齐军的俘虏,如何能在马陵之战中再任魏国的将军指挥作战?既然庞涓己在桂陵之战时中了孙膑的伏兵狙击之计,他怎么会不吸取教训,在马陵之战时再次上当?
查《战国策。魏二。齐魏战于马陵》章云:“齐、魏战于马陵,齐大胜魏,杀太子申,覆十万之军。”同章又记齐张丑曰:“今战胜魏,覆十万之军,而禽(擒)太子申。”这里记马陵之战,都没有提到庞涓为将指挥魏军以及他的下场,似乎庞涓未曾参与这次战役。《战国策。宋卫。魏太子自将过宋外黄》章述:“魏太子自将,过宋外黄”,有外黄徐子对太子说:“今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而贵不益为王;若战不胜,则万世无魏。”后太子犹豫不决,勉强上阵,“与齐人战而死,卒不得魏。”这段记载,又明确告诉我们,马陵之战是魏“太子自将攻齐”,而没有庞涓为魏将之事。至于《战国策。齐一。田忌为齐将》章云:“田忌为齐将,系梁太子申,禽庞涓”;《孙膑兵法。陈忌问垒》篇记孙子曰:“用此者,所以应猝窘处隘塞死地之中也,是吾所以取庞……而禽太子申也。”这两条记载,都是总括桂陵、马陵两次战役而言,说明田忌为齐将和孙膑用谋略所取得的战果。而司马迁不察,把庞涓和太子申都当作马陵之战时魏军的统帅,遂造
成庞涓被生擒后又任将出战和两次被孙膑的伏兵击破的误会。故台湾学者徐培根、魏汝霖在《孙膑兵法注释》中认为:“马陵之战指挥魏军的当为太子申,而不是庞涓”,揭开了这个千古的谜团。
不过,司马迁在《史记》的许多地方都提到马陵之战时庞涓为魏将。如《魏世家》述,当时魏“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战争结果,魏“败于马凌,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庞涓”。《田敬仲完世家》又记,此次战役齐“救韩、赵以击魏,大败之马陵,杀其将庞涓,虏魏太子申”。《六国年表。魏》在马陵之战当年并载:“齐虏我太子申,杀将军庞涓。”在《孙子吴起列传》中,司马迁又把这次战役的经过,写得如此栩栩如生,他必然另有所据。
有的学者认为,庞涓在桂陵之战被齐生擒后,可能不久就获释放,因此到马陵之战时能又任魏将,与孙膑再次交锋。这就像春秋时秦穆公的三帅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被晋俘获后又被释,不久即再次率师伐晋一样。有的学者还考证,据《水经。淮水注》引《竹书纪年》,在桂陵之战的次年,魏惠王调用韩国军队,击败齐,宋、卫的联军于襄陵,齐国不得已而清楚将景舍出来向魏求和。庞涓之被释放归魏,应即在此时。
魏将庞涓曾否参加马陵之战,是司马迁误解《国策》,错记入史,还是被俘又释,再次上阵指挥?探究历史事实的真相,当进一步认真的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