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脾气的书，可以熟读、精读

莫言的书房

莫言与大江健三郎

为了读书，莫言付出了不少代价。他发现一个同学家里有套绘图本的《封神演义》，就去帮人家推磨。那时候农村吃饭自家要有个小石磨，用来粉碎粮食。那是最令孩子们反感的劳动，但是一天不推磨就没饭吃。所以，放学以后，父母亲在生产队劳动，孩子就在家里推磨。

莫言说，那个小孩也很霸道，会对自己说“你推10圈看一页，再推10圈看一页。”

莫言仍然记得读《青春之歌》的那一天，朋友只准他借书一天，不管看不看完，第二天必须还书。怎么办，他跑到一个草垛上躲了起来，放羊这个“本职”工作被放到了一边，羊儿饿得咩咩叫，他读得忘乎一切，气得母亲要打他。

莫言对母亲当年的开明非常感激，只要是自己在学习方面要钱，母亲都会支持。有次他想买一套《中国通史简编》，价格是四块五。那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母亲问他买了之后能不能保证念，莫言自然回答说会念。颇为犯愁的母亲，还是从手巾包里拿出了五块钱给他。

到小学三年级时，莫言已经读完了《林海雪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作品。他12岁辍学回家后，一有空就读《三国演义》、《水浒传》，无书可读的时候就读《新华字典》。莫言至今还清楚记得《青春之歌》里的一些段落，“那些回忆都成了我宝贵的资源，这些书相比孩子们的课本，有时候更能为写作提供帮助”。

莫言的大哥管谟贤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他在莫言的创作道路上可谓是“启蒙老师”。从小莫言就喜欢阅读大哥管谟贤留在家中的课本、作文本、小说，“只要是带字的东西他都看过，包括字典也看过。”管谟贤说，小时候的莫言还跟二哥抢书看，抢完跑到草垛里去看，被虫子咬过，被马蜂蜇过，但莫言依旧坚持。

那时候，在农村灯油很稀缺，莫言家就只有一盏灯挂在中间客堂间里，晚上全家就靠这个灯照明，莫言一到晚上就会站在门槛上看书，把门槛都磨光滑了。

克服种种困难的莫言，很快就把周围十几个村庄的书都看了一遍。这也为他的文学创作打下了最初的基础。

“我是在用耳朵阅读”

尽管热爱阅读，莫言小时候能接触书的机会并不容易。他曾经在与台湾作家交流时说：你用眼睛看书的时候，我在用耳朵“阅读”。

诺贝尔文学奖评奖委员会授奖词的关键词之一，就是莫言作品中的“魔幻现实主义”。其实，这种熏陶从莫言的幼年就开始了。拿他的话说是：恐怖故事听多了，经常感到恐惧，吓得割草都割不着。可是，越恐怖越想听，越想听越恐怖。

漫长冬天，无以为乐，他就在村子里、炕头上听恐怖故事，听多了自己都乱寻思。恐怖故事方面，比如，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人在桥头走路，听到背后有人嘿嘿笑，可是回头又没有人。自己乱寻思方面，比如，一天晚上，莫言在自己的大门口，仿佛看到远处田野里有一个橘黄色的球，被两只狐狸抛来抛去。

当然，还有很多土匪豪杰的故事。这些民间故事、传说，最后都成了莫言创作的素材。一位幼时伙伴说：“咱小时候听到的那点儿事儿，都上你的书里去了！”在与同行交流时，莫言曾骄傲地说：“你们在用眼睛看书时，我是在用耳朵阅读！”

最欣赏蒲松龄《聊斋志异》

莫言的爷爷是一位灵巧的木匠，在农业上是干活能手，他很爱讲故事，莫言儿时的故事大都是他讲的，莫言的大爷爷在当地是一名非常著名的中医，他们对于莫言的文学创作也有很大影响。莫言非常崇拜蒲松龄，而蒲松龄的作品是我国齐文化的典型代表，符合齐文化中浪漫主义的基调，其作品有很多是涉及鬼神，莫言很感兴趣。

莫言也曾说过：“离我的家乡三百里路就是中国最会写鬼故事的作家蒲松龄的故乡，当我成了作家以后，我开始读他的书，我发现书上的许多故事我小时候都听说过。我不知道是蒲松龄听了我的祖先们讲述的故事写成了他的书，还是我的祖先们看了他的书后才开始讲故事。现在我当然明白了他的书与我听说过的故事之间的关系。”

莫言对蒲松龄很崇拜，曾经去蒲松龄故居参观过多次，他非常喜欢《聊斋志异》这本书。2002年莫言搞到一本母版印刷的《聊斋志异》，当时如获珍宝，喜欢得不得了。

“我平时读书比较杂，最近对我影响比较深的，是一本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鸳鸯蝴蝶派的资料典籍。还有就是陈雪梅的诗集《大宇宙》，陈雪梅的诗是多样化的，她的诗有的可以让农民看懂，也有一些微妙的、玄奥的、很哲学的，可以被多层次的读者所接受和喜爱。”莫言说。

“读书其实就是读自己”

“其实不管是不是作家，读书都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事情，如果长时间不读书，我就会觉得自己完全像被抽空。”莫言说，书是人接受知识最重要的途径，远古时期，人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各种各样的实验来获得知识。但是自从书出现之后，书作为总结人类知识、传播人类知识的途径，是最便利的，也是最直接的。如果我们把获得知识最方便的途径舍弃了，那将是一种极大的悲哀。

如今的图书几乎浩如烟海，怎样才能做到开卷有益、从书中汲取养分，而不是盲目地见书就读，浪费时间精力，莫言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挑书心得。“以前阅读就是为了阅读，为了得到乐趣、开阔眼界、增长知识，而当你成为作家之后，你读书就多了很强的目的性，你不仅要读故事还要看人家的结构、语言和人物塑造。这个时候读书的速度就慢多了。我觉得特别对脾气的书，可以熟读、精读，甚至模仿写一段，这对写作水平提高很大，对不太喜欢的书，粗略看一看就可以了。”

莫言说，可能有人觉得读书读不进去，其实是没有在书中找到自己，读者阅读时，可以从一本书里读出自己最喜欢的部分，就表明他从这部分里读到了自己。当然，读书时的我们跟生活中的我们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文学与现实是有距离的。像《聊斋志异》的流传不衰就说明了我们文学之所以存在的价值在于它能够虚构出跟现实生活不一样的东西，它开阔了我们的思路，诱发了我们的想象力，在读的时候，我们会跟它一同想象，一起虚构。 本报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