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最后给我留下的温暖,还有看到那个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的她时那种复杂而又难以言说的。
靠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新年,久病缠身的她再一次被送进医院。曾经被医院多次开出病危通知书,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闯了过来的她,我天真地以为,她还会陪我过这一个新年,还会握着我的手,给我红包,即使她依旧不会认得我,但至少还会笑着说“这孩子,真乖,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但是我忘了,她老了。
最后一次去看她,我和妈妈一起。几天夜里不曾在家的爸爸坐在走廊上吸烟,她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吊瓶里的液体顺着导管一滴一滴地落下,从她青筋毕现的手流进她的身体里,嘴里发出一声声低吟,再不似以往那般,痛便可喊出来。她,怕是已无力了吧,无力再挣扎,亦无力再与命运抗争了。然而那时的我,却还是未曾想到。
妈妈把她扶起来,勺了点姑姑带来的粥,一点一点地喂她。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握住她的手,那只没有插上针管的手,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传递到我的手心里,很暖。那只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正在一点点地用力,她想握住我。那一瞬间,我便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终究是大病之人,也是吃不来多少东西,妈妈喂完粥后便要走。我松开手,不料她却捉住我,不紧,稍稍用力便能挣脱开来。而我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在挽留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我忽然有点心酸了。为什么要捉住我,你想要留住什么?不是早就忘了我了么?是的,多年的苦痛折磨,折磨得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精神,除了她的儿子女儿们,还有我的妈妈,她已不记得什么了,即使是她的儿子的孩子,她的孙子孙女亦已遗忘。也许她只是想捉住什么而已,什么都好。
我放开她的手,一阵寒风便钻进我的手心里,冷,彻骨的。
那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十二点,鞭炮还未来得及放,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妈妈敲开了我的房门,“她不行了”只有四个字,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我们赶往祠堂,医生正在撤掉救疗工具,爸爸和大伯早已在那,而她,躺在祠堂里,很安静地,再没有半点声响。
我站在那里,看着她,期待着,她还会再次睁开眼。但是,没有。
夜晚的风,很冷很冷,冷到刺骨寒心。身后不知是谁的声音“唉!老太太过了,过了也好啊,病了那么多年,痛苦了那么多年,也算是解脱了啊。”我听着,想哭,可眼泪却怎么也下不来。是啊,奶奶该是解脱了,可是我呢?手心里传出一阵热,很烫很烫。
自那以后,每每有哪个老人夸我好,夸我乖巧“也只有这个孩子好啊,有耐心陪我老人家唠叨”。我却只是微微笑着,不言,害怕一说什么,眼泪就会落下来。曾经有一个老人,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留下,陪陪她,即便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偶尔来看看她的陌生女孩,而我却以各种理由推脱,一向不愿说谎的自己,骗得最多的便是她。
手心里的温度从未曾消失过,它像一道枷锁,禁锢着我,为我未曾好好尽孝狠狠地判了个无期徒刑,再也无法赎罪。
(原创作者:莫红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