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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写作在本质上和他人的死亡相连

  波纳伏瓦:当我们读《疯癫史》或《词与物》时,觉得很震撼,因为我们看见了一种极端精确、极富洞察力的解析性的思想,而它的基础就是写作,其回肠荡气之处并不仅仅专属于哲学家,而是与作家有关。在那些有关您作品的评论文章中,人们找到了各种独属于您的观念、概念、分析,但独独没有提到那种让您的著作拥有更大维度的震颤感,您开启的并不仅仅是某个推论性的写作场域,而是文学写作的场域。阅读您的作品,我们就会有种印象,即您的思想与既严苛又抑扬顿挫的表达形式是难以分割的,如果语句没有这种节奏,如果它没有被这种节奏所支撑,并未随着这种节奏发展,那思想也就会显得不精准。所以,我想知道写作这件事对您来说究竟代表了什么。

  福柯:首先,我想就此明确一点。从我个人来说,我对写作神圣的那一方面并不特别痴迷。我知道如今许多投身于文学或哲学的人都能体会到那种神圣感。毫无疑问,在西方,从马拉美开始,写作就拥有了神圣的维度,这是一种关乎自身的,而非外在的活动。写作是凭着自身而树立起来的,并不是为了去述说、去证明,或是为了去教授某样东西,而是为了立于彼处。这种写作,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当今这个时代,堪称语言存在的纪念碑。我得承认,我的亲身体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对我来说,写作就是呈现而已。针对写作,我一直持一种近乎伦理的不信任感。

  波纳伏瓦:您能解释一下这一点吗?告诉我们您究竟是如何触及写作的?我要提醒您的是,我感兴趣的是写作的米歇尔·福柯。

  福柯:我的回答可能会让您有些吃惊。我会对自己(我很高兴和您一起来对我自己)做一个实验,它和我对其他人做的实验截然不同。我在讲起一个作者的时候,总是试图不去考虑他生平中的种种因素,也不会去留意其社会与文化背景,他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在何种知识领域内成长。我总是试图将人们通常所说的心理状况撇开不谈,只是使他像一个开口说话的纯粹的主体那样来运作。

  事实上,我正是利用您向我提问题的机会,对自己做这个截然相反的实验。我会推翻先前的观点。我会反对自己,翻转自己在说到其他人时,就言说的意义所持的观点。我会试图向您说明,在我的人生历程当中,写作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一直以来让我最为萦怀的(当然不是指最早出现的,而是指顽固的程度)是在写出好文章时所碰到的困难。从我们上小学时所理解的角度来看,写出好文章就是指要让一页页文字写得可读性强。我认为,甚至可以肯定,我在班上,在学校里,都可以说是写得不忍卒读。这种状况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上中学的头几年为止。上六年级时,老师告诉我要写得特别,这就让我不知如何动笔了,不知如何把文章一笔一画地好好写出来。

  因此,我和写作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复杂,有点负载过多了。还有一件难忘的事,发生的时间更近。事实情况是,我从来没把写作、写文章这种行为太当回事,特别想写作的情况到我近三十岁的时候才出现。当然,我也学习过人们所谓的文学。但研读文学作品(习惯于解释文本,写论文,通过考试),再怎么样,都没让我产生对写作的爱好。而是恰恰相反。

  为了能够尽可能地发掘写作的乐趣,我就必须成为异乡人。当时,我在瑞典,必须要用我掌握得很差的瑞典语来说话,要不就是用说得很费劲的英语来交流。我对这些语言所知甚少,这样一来,在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里,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说不清楚。当我说这些语言的时候,就发现我想要说的这些语言在我面前竟乔装改扮,简化成了嘲弄人的小木偶。

  在我发现自己没法用好母语时,便发现首先,它厚实、坚固,虽不仅仅像我们呼吸的空气那样,却又有着绝对察觉不到的透明度,其次,它还有自己的法则,有自己的通道,自己的捷径,自己的谱系,自己的嗜好,自己的棱纹,自己的粗糙,简而言之,它有自己的面貌,形成了自己的风景,你大可以在里面散散步,在词语的蹊径当中,在语句的周围,会猛然发现先前从未出现过的那些观点。在我只能用陌生的语言说话的瑞典,我才理解自己所用的语言有着颇为独特的面貌,我能栖息其间,把它当作我的居所中最隐秘,却又最牢靠的所在,这一无所在的所在,就是由我身处的异国他乡构成的。最终,我们能行走其上的唯一真实的国度、独有的岩石,我们能停留其间、居停其间的住所,恰恰就是语言,是我们孩提时代就已习得的语言。于是,对我来说,就是要去复活这门语言,要去建造一所语言的小屋,而我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对它的角角落落我都能了如指掌。我认为就是这一点让我很想去写作。说话的可能性被我放弃了,于是我发现了写作的乐趣。在写作的乐趣和说话的可能性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兼容的关系。在难以说话的地方,就会发现写作隐秘的、艰辛的、有那么点危险的魅力。

  波纳伏瓦:您说过,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写作对您来说并不见得是一种严肃的活动。为什么?

  福柯:是的。在有了这个体验之前,写作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很严肃的事情。它甚至是一件相当轻浮的事情。写作,就是自命不凡。我心想我贬低写作是否出于自己孩提时代价值体系的问题。我属于行医阶层,即那种外省的医生阶层,就那种小城昏昏欲睡的生活而言,这个阶层的适应性无疑相对更强,或者按照人们的说法,就是更进步。但不管怎么样,通常来说,特别是外省的医生阶层,都是相当保守的。这个阶层还停留在19世纪。应该用社会学的方法来好好地研究一下法国外省的医生阶层。我们会发现在19世纪,医学界,更确切地说,业界的医生正在资产阶级化。在19世纪,资产阶级在医学中,在对身体和健康的忧虑中,找到了一种日常的唯理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可以说医学唯理论正在替代宗教伦理。19世纪的医生曾说过这样一句极其深刻的话:“在19世纪,健康已取代了拯救。”

  我认为医生就是这样形成的,变得日益去神圣化,他代替了教士,在自己周围聚集了18和19世纪外省的、农民的、小资产阶级的所有古老的信仰和迷信,并使之理性化,我认为这样的人物至今仍是固化不变的,和那个时候颇为相像。我就成长在这样的阶层中,在这个阶层里,理性几乎总是会套上威力无穷的魔力,在这个阶层中,这些价值观都是和写作的价值观唱反调的。

  因为,医生(特别是外科医生,我就是外科医生的儿子)是用不着讲话的,他只要倾听就行了。他会倾听其他人的话语,不会把那些话太当回事,不会去理解那些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会透过它们捕捉到恶疾的症候,也就是指身体疾病,机体疾病的症候。医生倾听,是为了透过他人的话语,与那人身体沉默的真相相逢。医生并不讲话,他只会行动,也就是说他会触摸,他会介入。外科医生会发现沉睡的身体的病变,他会打开身体,再把它缝好,他会做手术;所有这些都是在沉默不语中,在尽可能不说话中进行的。他说的唯一的几句话,就是言简意赅的诊断和治疗用语。医生讲话,只是为了用一个词来说出真相,开具处方。他说出疾病的名称,开具处方,仅此而已。就此而言,医生的话语特别的稀少。毫无疑问,在古时候的临床医学实践中,话语的功能就这样贬值得很厉害,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对我影响很大,直到十年,十二年前,对我来说,话语永远都是空谈。

  波纳伏瓦:您在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完全颠覆了这种最初贬低写作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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