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北
中国实力散文家2019-14
男,1965年10月出生于吉林德惠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在国内外《作家》《小说选刊》《诗刊》《散文》《儿童文学》等发表文学作品400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零点开始》;长篇随笔《我和端端》;散文集《自然笔记》《一个人的春天》;散文诗集《渡口集》;短篇小说集《少年菊花刀》《没有门窗的房间》;小小说集《杭州路十号》《世界的那端》等六十余部。有作品被译介到日本、美国、俄罗斯、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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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下边的蜂巢
亲爱的诗人,今天尽可以给你讲一件有趣的事,自从来到这山地的幽避之处开始写作,尽管有很多的事物我已经历过,但每日还是处在新奇的兴奋之中。那天在山路上,遇见一个年轻的拍摄者,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把镜头对准一片叶子,弓着腰,小心而仔细地工作着。我不能打扰他,便远远地站着,直到他直起身子,扭动颈部,才朗朗地打了一个招呼,“你好!”他说着,径直向我走来,一脸友好的微笑,像野花一般随意又灿烂。一聊才知道,他是专门来山地拍昆虫的,刚才拍摄的,是一只金龟子。他翻动着相机,让我看那些斑斓的虫子,他如数家珍地说着它们的名字,留给我脑海的是油画一般鲜艳的色彩。
我写作的二楼的居室外,有一个大大的露天阳台,清晨,我可以在这里锻炼身体;吃过早饭后,便在硕大的阳伞下写那些我要表述出来的种种文字。我第一天坐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一个“不速之客”到访,它“嗡嗡”地叫着,围着我四下转,那形态不像是问好,而是在“声讨”我的种种不端行为。这是一只野蜂,身子细长,飞行的速度很快,盘旋的功夫也十分了得。不是蜜蜂,不是马蜂,这两种蜂我都认识,当然也不是赤眼蜂——我虽没见过真正的赤眼蜂,但因为父亲是科普作家,多次在报刊“普及”这种蜂,所以,我也多次见过它的图谱,有彩色的,有黑白的,对它的印象非常之深。这究竟是一种什么蜂呢?如果那个拍摄昆虫的小伙子在我身边多好,他应该能告诉我答案吧。
只要不下雨,每天都会见到这野蜂飞来,在我眼前绕一绕,在我脑后绕一绕。如果我动一动我的身体,以此表示我的不满,它便远远地飞走,避开一会,又回来,重复和往常一样的动作,不厌其烦。莫非这附近有蜂巢?那可是需要小心又小心的事。我起身在我所能见的屋檐下找来找去,竟一无所获。这应该就是别处的野蜂,趁出来劳动的空隙到这里来玩耍,见我有趣——因为我剃着光头,便来与我厮混一会儿,耍够了,也就回家去了。
这么想,心里就安然了许多。
亲爱的诗人,你道是怎的?那结果真叫我大吃一惊。
终于有一天,在我换桌布的时候,一只野蜂狠狠地蛰了我的头皮。我并没招惹它呀!可我转念一想,是不是我抖动桌布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它,所以,它误会我要攻击它而奋起反抗呢?应该就是这样。我依旧坐下来写字,很快陷入到某一个情境当中。可是,可是,又来了一只野蜂,猝不及防地在我的手臂上刺了一枪,那尖锐的疼痛让我不禁轻叫了一声。接下来,两只,三只……它们虽然没有继续向我发动进攻,但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我不得不停下笔来。我离开座位,后退到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认真地观察,渐渐地,我发现了规律——那些野蜂飞来,大多直接钻入右侧的桌布下边就不见了。我找来浴袍蒙在头上,由远及近地探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我发现十几只野蜂正在桌板的下边筑巢呢。
蜂巢已有最初的基础,它们正在加盖其它的房间。
原来是这样的啊!
如此的发现让我的“惊恐”变成了“惊喜”。
我喊来工作人员,告之我的发现,目的在于分享这有趣的一幕。不想,她皱皱眉头,说:“又来,真讨厌!”她回到房间去,用毛巾裹了手,外边又套了一个塑料袋,轻巧地蹲下身,迅速地一捂,野蜂和倒挂的蜂巢尽在掌中,再用力一扯,起身就走出去了。
她对我说:“没事了,这回安全了。”
安全了?是安全了!可是,亲爱的诗人,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的“安全”,换回到我心里的,却是淡淡的哀伤呢?
野花
诗人,我是清晨散步的时候,看见这些野花的。因为阳光太过晴朗,所以野花开得格外娇艳。当时就想,用“娇艳”这样的词好不好呢?后来又想,也没什么不好,“娇”有憨态,“艳”有外形,合在一起,恰恰是自然之中最常有的纯朴的风度。
这第一种野花叫丝毛飞廉,两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成株株高在40-150厘米,在我原来的误读中,总把它当作蓟科植物。它那紫中带粉的绒花,真像是用毛线织成的小帽子。在东北,这种野花是常见的,山间池畔,田垄地头,或一棵,或多棵,茂盛地生长,一不小心,就会生生撞入你双眼。这一次见到它,是在一棵老山杏树下,窄窄的山道上,它占据了一旁,我仔细数一数,有八九棵之多,每一棵都迎着山风摇曳,似乎都散发出阵阵的花香。可是,它的花朵是没有香气的,有的只是自然间的略带野性的倔犟。说它倔犟一点也不假,因为它的身上长满了刺儿,单纯、直接,且有一点锋芒外露,完全是一种外向的性格啊!一只马蜂在丝毛飞廉的头顶悬停,它既不飞走,也不落下,我站在那里揣度它的心理,一定是——落下去怕被扎的,而飞走,又舍不得这风华正茂的花朵。是不是这样呢?这真是一个可笑的问题。我为自己感到一丝羞怯,趁着一枚山杏落地,悄然移动脚步,向山林的更深处漫步。
这第二种野花叫屋根草,别名还阳参,是菊科还阳参属下的一个种。这种花长得很松散,亦是山地最为常见的草本植物。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小区的绿地里,总可以遇见它。清晨阳光特别足的时候,往往不自觉地被它的明黄所吸引了,可以想见,一连片的屋根草是怎样的一个场观呢?加上散落的蒲公英花,它们的合作,是难以想象的杰作——天上的星星被复制在地里,只要你随手一画,一条宽宽的银河就奔流在你的身侧了。你可以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当然也可以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这一次见到屋根草,是在湖边的小市场上,这个小市场,是山里人家把一些林中珍奇兜售给来这里做客的“外人”,让他们在闲暇的时光里,品尝一下于明净的空气里生成的绿色食品。松子、蘑菇等等,野味等自不必说,其中最吸引我的胃肠的是蓝莓干,那酸甜的口感真是让人舌下生津。我坐在那里与小贩闲聊,突然就看到了她身后一大棵屋根草,屋根草的后面是大湖,大湖的后面是群山,群山的连接处,夕阳正把余晖投向水面,制造出“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实况。屋根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