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我家》中的贾志国性格偏于软弱、不善言辞,但其扮演者杨立新在现实中却是一口京腔快人快语,话头一起,便能滔滔不绝。真人本尊与其饰演的诸多角色一相对比,便可从反差中见其塑造人物的能力,而这也是现场交流活动的魅力所在。
继2013年后,今年11月2日至11日,被誉为“新时期《茶馆》”的人艺经典之作《小井胡同》又在首都剧场演出,依旧是由杨立新导演。10月31日,距离演出仅剩两日,导演的压力可想而知,但他仍然在这天傍晚挤出了一个小时,做客北京青年报副刊版组和文化版组联合举办的“青睐讲座”,与观众分享了《小井胡同》背后的故事。
本期青睐讲座举办时间是在周五的工作日,且提前三天才发布活动预告,但因为有人艺和杨立新两块“金字招牌”,一个晚上100个名额已被一抢而空,所幸后来又增加了20个名额,才没有令太多读者抱憾。为了抢出时间,杨立新快步走上台来,立刻开启话匣子模式,交流结束后,他也来不及和大家过多寒暄,边小跑边和大家挥手再见地奔向后台。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交流,但是杨立新的讲述情真意切,那些“城南旧事”和“人艺往事”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对于表演的认知与对于话剧艺术的探索则令人受益匪浅、意犹未尽。
之前在内部演出了三场
《小井胡同》1981年发表于《剧本》月刊,是已故剧作家李龙云的研究生毕业作品。该剧以南城一条名叫“小井”的胡同投射30年时代变迁:胡同里住着一群普通百姓:电车工人刘家祥和妻子刘嫂,面铺掌柜老石夫妇,袜子铺小业主许六和刚接回家做妻子的从良妓女,被国民党军队拉去当伙夫的陈九龄,旧警察吴七,卖假药的混混儿小环子……解放军围城,世道要变了,这些平头百姓开始演出一场人生大戏。
从解放军进北京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每个历史事件都为小井胡同烙下独特印记,老街坊们也经受住了人性的考验,遍尝人生的苦辣辛酸。剧中不仅有“京味儿”对白、街坊邻里的人情义气,老北京骨子里的疾恶如仇与从容宽厚也得到了浓墨重彩的体现。
1985年2月,《小井胡同》在首都剧场首演并连演112场,引起极大反响。捧红了林连昆、谭宗尧、吕中、韩善续、任宝贤等一批当年还未被人所熟知的人艺中青年演员,当时的“小年轻”杨立新在剧中扮演的是“小力笨儿”。
2012年8月6日,李龙云因罹患胰腺癌去世,在他家楼下,李龙云多年的挚友濮存昕、杨立新提起了重排《小井胡同》一事。当时杨立新说没有导演,濮存昕说“你呀”,就这样,促成了《小井胡同》在2013年的复排,这也是杨立新第一次做导演。
2018年,杨立新再次复排《小井胡同》。 杨立新回忆说,李龙云1983年就把《小井胡同》交给了人艺,这是人艺中青年演员第一个挑大梁的戏,“参加这个戏的有谭宗尧、任宝贤、吕中等,当时都是青年演员,那时候是剧院有意让他们挑一挑大梁。”
年轻演员热情高,加上剧本也写得好,大家排练得非常成功,可是那时因为对“文化大革命”的界定还没有明确,“所以当时这个戏不让演就撂下了。但是导演说:‘这个戏我们排了两三个月了,您不让我们演,怎么也得见见观众啊。’”所以《小井胡同》就在内部演了三场,反响特别好,剧院外甚至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观众,一直到1985年,《小井胡同》才允许公演,结果连演112场成为经典。
濮存昕认为杨立新是复排《小井胡同》导演的最合适人选,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杨立新出演过1985年版的《小井胡同》,了解这部剧,二则是杨立新和李龙云一样,都是从小生活在北京南城。
说起自己的童年往事,杨立新打开了“话匣子”:“我从小就是在南城长大的,就住在珠市口煤市街,旁边就是华北戏院,常年演河北梆子,我看的第一出戏就是河北梆子《八大锤》。南城有好多剧场,比如华北戏院、虎坊桥那边有北京市工人俱乐部,大栅栏那边还有前门小剧场。我从小就是在胡同里乱窜的孩子,小时候能去的地方也少,游泳得去陶然亭游泳池,有钱的时候就去那儿,五分钱能游两个小时。没钱的时候,就到对面那个天然游泳池,二分钱随便游。再没钱的时候就把那铁栅栏使劲掰,也挤得进去。那时候小孩没什么太多的娱乐,上房放风筝,是我们那时候特别大的娱乐,推铁环都比较少,因为铁环要拿钢筋焊,家里得有点钱才行。我印象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我们那条胡同,有一个大院是中国评剧院的宿舍,所以同学里边有好多中国评剧院的孩子,我们放学的时候经常搂着肩膀唱当时流行的评剧,大家都会几句。”
南城长大,从小听戏,所以《小井胡同》《天下第一楼》演的都是杨立新周遭的事。说起对于《小井胡同》被誉为“新时期《茶馆》”,杨立新认为两部戏都有着年代跨越,《小井胡同》从1949年演到1979年,《茶馆》从1898年演到1948年,“时间延续和剧本的精彩度和深刻度,让《小井胡同》有了这样一个美誉。”
《小井胡同》中40多个角色五行八作,都来自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每个人物都戏份充足,塑造得非常饱满。杨立新透露,剧本有3万多字,可是李龙云给每个人物写的小传甚至比剧本还长,“加一块儿有五六十万字吧。他这个戏写得非常好。到了第四幕,打倒‘四人帮’之前,有时候我都不敢认真听,一认真听的话,眼泪就往下掉。李龙云的笔头子实在是太有功力了,台词不多,却直指人心。”
塑造“京味儿”难
但是演戏是个感性的事
1985年排《小井胡同》时,杨立新说大家并不看重体验生活,因为大多数演员都是北京人,对北京的生活熟悉程度,不用体验也远远比现在要熟悉得多,“但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在李龙云的带领下,到他们家住的龙须沟北边那个小市场去转了转,到他家去串了串门,还介绍了一些他的老街坊,就是他创作《小井胡同》的原型。”
可是,2018年再排《小井胡同》,以前不是问题的问题成了大问题,现在的北京已经不是老北京,以前北京人艺学员班培养出来的演员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现在的孩子都是大学毕业,来自天南海北,说好北京话都不容易。甚至就连年轻的北京人,也对老北京没有什么印象,这样的情况,要排一部“京味儿”的话剧,就成了难点,而在杨立新看来,演戏是个感性的事,“有些演员对前门楼子四九城都没有概念,光靠在台上搭个景儿很难找到感觉。你台上演的人没有感受,台下观众又怎么能感受到?”
#p#分页标题#e#杨立新回忆说90年代初演《茶馆》的时候,大傻杨说完了数来宝,大幕一拉开,观众就“哗”地鼓掌,“我就想这刚开幕,大家鼓什么掌呢?原因就是从布景到气氛,从每一个人到每一个角落,舞台上都俨然是一个1898年的北京西城的一个茶馆。观众虽然没见过,但是他能感受到一个世纪以前扑面而来的那种气息,那种气场说不清楚,能说清楚它就不精彩。就现场那种感受,他被震惊了,感染了,被调动起来了,兴奋起来了,这就是现场戏剧的魅力。所以,如果台上演的人都没有感受,台下的人就接收不到这种从心灵上传达的感受。”
所以,杨立新说现在排“京味儿”戏有难度,比如排《龙须沟》,很多演员对龙须沟这个地理概念都没有了,因此这次复排《小井胡同》不得不花大量时间补课。杨立新带着年轻人,“从正阳门箭楼子下来,走五牌楼,到大栅栏,看六必居、内联升、大观楼,然后往西到观音寺,到朱家胡同,到王寡妇斜街、石头胡同、陕西巷、胭脂胡同、韩家潭、五道庙,一直到湖广会馆……”此外他发现年轻演员对“文革”“反右”这些时期的生活细节了解甚少,“我们找出来‘五一六通知’,把原文放大贴在排演场,再请一些专家来给演员们讲一讲那段历史,如果你对那个时代一点也不了解,在舞台上是无法塑造人物的。”
10月31日,距离演出还有两天,杨立新心怀忐忑,也难怪讲座刚一结束,就想一脚迈到排练场,他坦诚地对青睐读者说:“大家对北京人艺的戏在舞台上演出有高标准严要求,《小井胡同》里要看到过去北京的味道,我们努力,但是努力了不一定就能够达到效果,您多原谅。”
怕不能回人艺而放弃了上大学
建议年轻演员要“到后台去”
1975年,不到18岁的杨立新进入北京人艺,那时,它还叫北京话剧团。杨立新笑说自己进北京话剧团最初就是想找一份工作,那时的他只看过一部话剧,而进北京人艺可以说是他人生最幸运的事情。
回忆起自己看的那部话剧,杨立新说剧情是讲述印刷厂赶印文件的情节,“当时唯一的印象就是这话剧太难看了,就这么简单的事情,生生要拍成一部话剧。”
将近22岁时,杨立新说自己曾一度萌生到戏剧学院学习的想法,因为按当时的规定超过这个年龄就不准报考大学了。他就找到当时担任副院长的苏民,说自己想上大学,但是想问下院领导,毕业后他还能回来吗?苏民老师支持他学习,但是能不能再回到剧院来,那就“不好说”了,因为四年以后戏剧学院怎样分配不得而知,杨立新能不能分回北京人艺,谁也说不好。“他还劝我说,读戏剧学院实际上是一个系统学习的过程,但人艺的许多老演员都被戏剧学院邀请去讲课,这些老演员还不一定有时间去。所以与其到那里听他们讲课,不如在排演场里和他们一起排练,在舞台上和他们一起演出。我很感谢苏民老师,也许就是他那不经意的点拨使险些离开剧院的我留了下来。我现在去有的院校,发现他们排戏不看戏,我告诉他们不要几个人在教室里攒戏,这跟想写小说却不看书是一个道理,不看别人的不跟别人学习,怎么行?你看俩钟头就能提高,你做这行不看戏算怎么回事?一个院校里毕业的最好的学生也不如院团的一般演员,因为你没上过台,不知道在观众面前演戏是怎么回事 。”
此外,杨立新还建议年轻演员“到后台去”,“我说你看完京剧、听完相声一定要到后台去,你主动跟他们混去,为什么?因为你在台下看京剧,你想,‘这些演员不得了啊,我怎么可能像他似的?’但你到后台一看,‘哟!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儿。’然后看他一点点化妆,一点点勒头,穿上戏服,回头再往台上一站,你再一看,像神一样。你只有到后台才知道,事实上他的身板,他的魁梧度跟你比差远了,你这个话剧演员人高马大的,他就是一个小老头儿,但是他到台上的时候,你需仰视才见。了解了这些,你就能够近距离地去接近这门艺术。你想着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两招,其实学两招就比没有两招强。所以我老跟他们说,你要把这东西拿过来,怎么拿过来,就得多练习,没人教,就得自己好好学。”
除了第一脚就跨进北京人艺的大门外,杨立新说他们这批人艺演员第二个幸运的是,那时的老演员都还在舞台上活跃着,每天和他们一起排练,看他们演戏的收获,“现在都没法传授,因为这种传承受教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那时我们就住在首都剧场3楼,天天听的看的就是剧院的那些戏,以至于我们都知道几点该是谁的戏了,到点儿就下来看,看完洗澡去了。有时一个人物是两个演员演,就会发现怎么这人没有那人演得好,时间长了你就成了内行,看出门道了,这些是特别好的宝贵经历,让我们长进特别大。看了好戏决定你的审美情趣,你对文字的理解、生活的占有,决定了你想象的空间和想象的能力,这些加上你的审美情趣,就是你的舞台表现能力。”
有单田芳一半的能耐
你就是个好的话剧演员
在杨立新看来,话剧演员实在没有演不好戏的借口,“演话剧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说几句台词,还说不好,看看人家单田芳,说评书有什么,往那儿一站就开始了。所以我说,你要是有单田芳一半的能耐,你就是个好的话剧演员。”
对话剧演员来说,台词需要功力,杨立新的建议就是多练,“早年间没有电视的时候,只有广播,我一个月工资42.5元 ,录广播剧的话一下午能挣5元钱,那可真不少,所以那时候就去广播电台录广播剧,可难录了,因为完全靠语言把它给听出来。场景、环境、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广播剧经常还让你一人录俩角色,我们的台词就是一点点这么逼出来的。所以我跟年轻演员说练台词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家像录广播小说那样,自己说一说录一录,录完之后听听是不是那么回事,反复练。”
听得多说得多,就能练出台词的那个筋道劲,台词的表现力就好,“表演不难,就像一个大面包,看你从哪儿下的第一嘴,你要知道自己该练什么,怎么练。于是之的腿抬不了那么高,他的嗓子也不好,可是他演得好;朱旭的嗓子也不好,可是他会使,我听过他唱戏,他唱不了那么高,唱到高处他会特别巧地躲,闪过去了还唱得特别有味道,他说的台词也是那么有味道。”
#p#分页标题#e#此外, 杨立新还建议年轻演员想提高台词水平,要看看小说,“小说都是背景,人物关系,他心里想什么,所说了什么,你把心里想的,说的什么,大的环境全都剥离掉,剩下的那个对话不就是台词吗?我们生活当中是因为你心里这么想了,所以你才这么说。但是台词是反着的,作者把它用文字记下来,让你还原成当时的说法,你怎么就不会说了呢?因为当时那个人处于情境中被触及了,有了所思所想,才出现了这样一句台词,多看小说有助于揣摩人物,揣摩台词。”
本报记者 张嘉 郭佳 实习记者 罗崇纬
摄影 本报记者 王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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