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在看黄西表演时给他画的像

　　东西方的共同点：吃饱再说（摄影/约瑟夫·席瓦尔）

　　美国副总统拜登说：“黄西，你将来成了大名人，如果佣人告诉你，乔·拜登在门口等你，请千万不要问‘Who？

　　黄西和美国家庭滑稽录像主持鲍勃·萨吉（摄影/梁正山）

　　星探艾迪：“我脑子里理想的笑话就是你讲的笑话”

　　和艾伦同台（摄影/马克·罗兹曼）

　　2006年，黄西在好莱坞表演

　　丹佛，黄西专场表演的海报

　　羊城晚报记者 赵鹏 马海洋

　　黄西似乎是一夜之间从地里冒出来的，冒出来就红透了网络，又从网络落地成了有名的“黄瓜西瓜”；

　　黄色面孔，东北口音，第一代移民，用英语说相声，是媒体给他的几个标签；41岁的他，是个十足的老男孩；

　　这位出生在中国东北的朝鲜族小伙，成了生化博士，却写了一本与生化毫无瓜葛的书：《黄瓜的黄，西瓜的西》。

　　他成了美国史上第一个华裔单口相声演员，成了红透北美的笑星。在机遇与偶然之间，他完成了一个“邪门”的美国梦。

　　11月26日，黄西到中山大学演讲。羊城晚报记者对黄西进行独家专访，聊起了他台上台下的点点滴滴……

　　1.

　　你儿子永远上不了大学

　　1970年，黄西出生在吉林省白山市的河口公社。父母读过大学，当时可算“高级知识分子”。父亲黄龙吉在一家工厂当工程师，母亲李惠淑则是一名医生。

　　作为家中长子，黄西小时候并没有特别乖，经常带着弟弟做恶作剧。但从小到大，黄西只挨过两次打。一次是因为黄西发脾气扔了一支铅笔，父亲让他捡起来，可他不捡；另外一次，是他偷偷去河里游泳，被父亲发现了。

　　他5岁半就上了小学，成了年级里最小的学生。时值“文革”末期，街上的喇叭里经常传出一些宣传口号，他记住了不少，并常常用这些口号跟爸爸讨论。这或许是日后黄西的笑话带有很强的逻辑性的原因吧。

　　“文革”过后，他经常站在电线杆下听喇叭里的相声，听完之后才回家。随后他把这些听到的笑话跟母亲分享。

　　他小学时候成绩很不好，班里45人，他总倒数第二第三名。他爱从收音机里听评书，上课时脑子里全是评书里的段子。

　　上世纪80年代，考大学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父母通过关系，好不容把他弄进了白山二中，但黄西依然淘气难改，经常逃课。

　　那届高中学生有300多人，第一次考试他就考了286名，而只有前100名才有望考上大学。开家长会时，老师告诉他父亲：“你儿子永远上不了大学。”

　　2.

　　以后你的前途就自己决定了

　　高二，黄西才15岁，父亲突然对他说：“你现在已经15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不会对你的成绩再说一句话，以后你自己的前途就自己决定了。”这番话让黄西心里隐隐有一丝悲壮感。

　　这时候，黄西生命中另外一个重要的人出现了。

　　杨秀华，黄西的新班主任，物理老师，黄西称之为“慈母”。她曾经为黄西做过棉袄，也曾和一个爱打架的学生谈了64次。一次黄西旷课，杨老师罚他站，这让他很过意不去。从那以后，他上课的次数越来越多，成绩也越来越好。

　　后来，他考了全年级第64名。父亲激动地抱着他，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时他才知道，父亲是多么希望看到他的成功。

　　其实，黄西的记忆力特别好，当时英语课本中有一篇关于林肯的文章，不到半小时他就能全文背诵了。一年之后，黄西的成绩跃升到全级前两名。

　　高考的时候，他报考了北京大学，临场的紧张，让他发挥并不好。结果，他只拿到了吉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爱玩的人总忘不了玩，上大学后的黄西开始写喜剧，表演小品，上了系里的晚会和学校汇演的舞台。但这对他来说，仅仅是玩而已，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表演小品或相声。

　　3.

　　全国最高分的成绩进了中科院

　　大学最后一年，在一位教授的激励下，他决定攻读更高的学位。在黄西眼中，教授每天都只考虑学术上的问题，而很少被生活的波折影响，他十分羡慕教授的这份从容淡定。

　　他决定报考中国科学院。一个月的时间，一本很厚的有机化学书，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结果，有机化学考了满分100分，生物化学97分，他如愿进入中科院。

　　到中科院报到后，有些高年级的研究生特意跑到他宿舍来看他，就想看一看有机化学考100分的人长什么模样。

　　当时很多学生都读美国的《读者文摘》，里面有很多英语笑话，尽管他们认识笑话里的每一个单词，但就是不明白。而黄西则很容易理解那些笑话，还可以给同学们解释笑话的笑点在哪里。

　　一次，他的三叔到北京看他，领他去吃全聚德烤鸭，三叔非常自豪的对饭店的所有人讲：“这是我侄子，他以全国最高分的成绩考进了中科院。”

　　念着研究生时，因为对自己的前途很迷茫，他才决定去美国留学的。为了背下GRE的单词，他买了本牛津词典，翻了8遍，记住了其中85%的单词。

　　在中科院，这个自称不擅长跟女生谈恋爱的戴眼镜标准理科男，在23岁时邂逅了自己后来的太太金妍。他和金妍是在一个韩语学习班上认识的，金妍没有参加那个班，而是陪妹妹去的。

　　第二个周末，他就主动出击邀请金妍和她妹妹去植物园玩。1994年，就在黄西去美国之前，他向金妍求婚，回老家办完婚礼，他就去美国了。

　　4.

　　美国和你在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

　　刚下飞机，文化的冲击随之而来。首先是不适应美国的语言，去超市，还是跟人说汉语；其次是吃的不如意，他觉得美国的伙食糟透了，为什么美国是世界上食品最丰富的国家，而美国人却不懂得做菜呢？

　　他开始失眠，白天又听不明白别人在说什么。他对自己说：“我不想再去接触另外一种新的文化了。”

　　他在莱斯大学就读，欢迎会上，有个老师讲在美国的注意事项，他说：“美国和你们在电影和电视上看到的根本不一样，美国人很少和陌生人说话，他们也不会跟人一见面就做爱。”

　　一次，几个中国学生在实验室里聊天，一位教授走过来说：“你们的汉字学起来这么困难，光是学语言就要花好几年的时间，难怪中国在科学和技术方面这么落后。”说完以后，他转身就走了。

　　黄西很震惊，没想到这么有偏见的话，会从一个教授的嘴里说出来。

　　黄西实在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个影子，总是被人忽略掉。黄西又想通过读书和思考找回自我。

　　2000年，他在一家基因模型公司找到了第一份工作，那家公司后来因为经营不善，一年后，他被裁员了。后来他在赛诺菲-安万特找到了新工作，他结束了7年的德克萨斯生活，来到了波士顿。

　　上班第一天，老板就对黄西说：“你现在做这份工作，在中国肯定是富人了吧。”这是美国人对移民的典型态度，这等于说，你能来美国是幸运的。

　　当时公司采用一项新技术RNAi筛选和癌症有关的基因。黄西在实验室里做了大量实验，很快成了这个领域的专家。2005年，黄西找到了一些抑制肿瘤的基因，并因此获得专利。

　　5.

　　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强的幽默感

　　拿到博士学位以后，黄西就参加了一个叫国际演讲会的组织。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改善人们在公共场合演讲和说话的能力。

　　国际演讲会经常会举行比赛，成员可以参加不同的比赛项目。其中有个比赛项目，要求参赛者夸张地讲自编的虚构故事。

　　黄西跟大家讲：“我以前有过一次濒死的经历，就是路过一个墓地，我有一次真正的濒死经历了。”当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来。之后有人跟黄西讲，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强的幽默感。

　　2002年的一个冬夜，在体育酒吧里，黄西第一次上台表演单口相声。他在台上讲了5分钟，几乎没有人笑。演出结束后，有人走过来对他说：“我觉得你可能很有意思，但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一直努力争取在不同的相声俱乐部表演的机会。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小笔记本上写点东西。他总是把这个小笔记本放在口袋里，有什么想法就记下来，并对着镜子或摄像机练习。

　　当地的蜥蜴俱乐部每周一都有单口相声比赛，参赛者必须表演一分钟的新段子。赢家获得的奖励是一张可以在楼上餐厅使用的20美元餐券。这个奖励不大，但比赛让表演更有意思。

　　一天晚上，黄西还真赢了。到现在他依然清楚地记得他赢了以后的情景：“开车回家时天上下着非常大的雪，雪花就像是在空中横着飞一样，我边开车边享受这种兴奋感……”

　　后来，黄西在蜥蜴俱乐部里赢了6次，获奖次数排名第二。

　　6.

　　我脑子里想的就是你讲的笑话

　　2005年，黄西被选入参加波士顿喜剧节的比赛。他请求喜剧节的创始人吉姆·米奇给自己一个到《莱特曼秀》试镜的机会。几个星期以后，吉姆给黄西打电话，说会给他一个试镜的机会。

　　喜剧节开始了，但黄西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他非常沮丧，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把精力放到科研上来。

　　去《莱特曼秀》试镜的那天，黄西生了点小病，一整天都情绪低落。上场之前，主持人托尼·威向观众介绍说：“下面要上场的这个人，有非常独特的幽默感，请大家仔细听。”

　　结果，黄西的第一个笑话就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他是这次试镜表现最好的一个！试镜结束后，《莱特曼秀》的星探艾迪告诉他：“我记得在2003年的波士顿喜剧节见过你。”艾迪给了他一些非常具体的建议。

　　在波士顿，大家都知道上《莱特曼秀》非常艰难，即使水平已经达到了他们的要求，也可能永远上不了他们的秀。因为《莱特曼秀》对美国单口相声演员来讲，是最高级的秀，他们每年只选两到三个新手在节目里表演。

　　这年，艾迪举办了几个讲座，他说：“黄西是波士顿最好的喜剧演员。”正因为艾迪的鼓励和支持，黄西才没有放弃单口相声，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请他去做中间表演者。

　　2008年，喜剧演播室的老板里克·詹金斯告诉他，艾迪要在喜剧演播室搞一次《莱特曼秀》的试镜，想再看看他的表演。那时候，黄西已经有3年没有和艾迪联系过了。

　　5月11日晚，黄西又在《莱特曼秀》试镜了。艾迪把黄西第一个叫去，说他认为黄西已经有能力去上《莱特曼秀》了，只是需要找到一些合适的笑话，并把这些笑话按正确的顺序表演出来。

　　此后，黄西就开始剪辑这5分钟的段子，隔三差五会给艾迪寄一些光盘，听取他对这些段子的意见。

　　7.

　　有的时候梦想会成为现实

　　艾迪终于给了黄西一个确定的日期，2009年4月5日。消息传到黄西的公司，开会的时候，同事米歇尔就问黄西：“听说你要上《莱特曼秀》？”黄西说：“是的。”米歇尔说：“哦，这真是个大事儿。”

　　黄西表面上显得很淡定，但他心里知道，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在美国，有多少喜剧演员搞了一辈子单口相声，却从来没机会上《莱特曼秀》。

　　波士顿的一个喜剧演员曾说：“我就是想让我的母亲去世之前，能够看我在《莱特曼秀》上表演一次。一次就够了。”

　　《莱特曼秀》录制时间改了几次，终于在4月12日让黄西上台，而在电视上播出则是在5天以后。4月17日，喜剧演播室俱乐部搞了一个观看黄西在《莱特曼秀》表演的聚会。他每讲一个笑话，观众都会鼓掌。7年的辛苦写作、表演和试镜没有白费。

　　黄西的知名度在《莱特曼秀》的表演后急剧飙升，他接到了来自美国记者年会的邀请。

　　能在这个年会上表演，对美国的相声演员来说是非常高的荣誉。因为记者年会每年只请一流的单口相声演员作为领衔主演。而且美国总统有95%的可能会出席年会。

　　《莱特曼秀》听说黄西要在记者年会上表演的消息以后，2010年2月又请他到节目上表演了一次。莱特曼先生向观众宣布黄西将在美国记者年会上领衔主演的消息后，他又加了一句：“你看，有的时候梦想会成为现实。”

　　美国记者年会的仪式很隆重，活动开始的时候要奏美国国歌，同时海军陆战队扛着美国国旗走进来。之后还有一些颁奖仪式。

　　当主持人念到黄西名字，他上场站在几千个记者面前开始讲笑话。15分钟的表演过得非常快，表演完以后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喝彩。那次讲演是黄西一生最难忘也是最激动的时刻。

　　演出结束后，美国副总统拜登对黄西说：“黄西，你将来成了大名人以后，如果你的佣人告诉你乔·拜登在门口等你呢。请千万不要问‘Who？

　　8.

　　我的人生是一部励志书

　　黄西在美国记者年会上的视频，被在网上疯传，他在自己的祖国也出了名。这让黄西始料未及。

　　让人倍感亲切的是黄西带着东北口音的英语。记者问黄西，你带口音的英语是为了说相声逗乐而刻意保留的吗？他说：“我这种口音在同时代去美国的同学中，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一个中国边疆的农村孩子通过努力奋斗成为美国的生物学博士，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故事；一个中国移民生物学博士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在美国成为一个走红的脱口秀演员，这可能是史上最邪门的美国梦故事。罗永浩这样评价黄西的成功经历。

　　记者问黄西，为什么你放弃自己的专业，转而投向单口相声？他说，我从小就喜欢听相声、说笑话，到美国之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不想放弃。

　　他一直不敢跟父母说自己在美国干起了说相声的事。直到2009年，他已经说了7年半相声，父母才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知道儿子在美国的营生。

　　黄西说，在所有的工作中，幽默是最容易衡量的，你从观众的反应中就能知道自己成不成功。幽默是没有国界的。

　　记者问，你的英文名为什么是“Joe Wong”而不是“Joe Huang”？他解释说，他最早去的单口相声俱乐部，就在自己公司附近，为了不让自己的同事知道，所以换掉了“黄”字的拼音。

　　黄西在说相声期间也有很痛苦的时候。2007年，儿子出生，他的相声事业也陷入低谷，觉得自己创作不出好的笑话。

　　记者问黄西，人们把你的《黄瓜的黄，西瓜的西》当做励志书来读，你的人生是不是很励志呢？

　　他非常肯定得说：“我经常会激励自己努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很容易受到别人的激励。我的人生真是一部励志书。”

　　黄西的幸福家庭

　　1971年的黄西，他说这是自己返老还童的样子

　　赵鹏、马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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