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连吃饭、喝水都不能自理的老人或残障人，往往对生活的信心也要弱很多
这家“轮椅4S店”，让他们与社会重新关联
高立在维修车间里摆弄着轮椅。 本报记者 李逸萌 摄
65岁的高立或许没想到，从干了大半辈子的车床维修岗位退下来后，他还能再回到“车间”发挥些余热。
这个车间乍看起来很普通。墙上吊钩上挂着不同半径的黑色轮胎，大大小小的零配件或摆或挂，扳手、钳子等常见工具散落在各处，车床、铣床等专业设备也一应俱全……
只有看到窗边堆放的几台轮椅，来访者才能读出一些不寻常的信息。
汽车坏了可以送4S店，轮椅坏了怎么办？2014年，位于北京东城区的玉蜓养老助残服务中心成立，轮椅维修车间也随之“开业”。作为北京市第一家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家“轮椅4S店”，这里除了提供轮椅清洗、评估、维修服务，还能根据个性化需求，改造、定制各种供残障人士和老年人使用的辅具。
由于有数量庞大的残障人和老年人，我国是全世界对辅助器具需求最大的国家。目前，政府已出台相关措施要求加快这一产业发展，辅具产量、种类也不断增加。不过，受限于多种原因，像“轮椅4S店”这样能提供辅具维修、改造的场所依然很少。
“可算找着了！”
“可算找着了！”第一次来到轮椅维修车间的人，大多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买轮椅容易，修轮椅难，这是轮椅使用者普遍的感受。玉蜓养老助残服务中心主任赵强告诉记者，前不久，车间迎来了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一同来的还有他的4台坏轮椅。
“因为找不到轮椅维修的地方，这位老教授干脆用坏一台就再买一台。”赵强说，其实这些轮椅都没有“致命伤”，经“轮椅医生”稍加修整，就都能正常使用了。
不同于汽车和自行车，轮椅只是少数人的出行工具，专门的修理店自然少见。“另一方面，市场上轮椅型号众多，相互间的配件往往不通用，有些使用年限较久的轮椅，连生产厂商都找不到了。”赵强表示，也因此，维修车间聘请的都是有经验的师傅，电工、木工、水工的技术都要懂一些。
高立就是这些有经验的师傅之一。他还有个很“潮”的头衔：服务中心技术总监。可即便如此，刚开始，面对修轮椅这件新鲜事，高立也要从头摸索。
配件短缺，从废弃轮椅上拆下的零部件就成了“宝库”；配件不合适，就自己用车床和铣床来加工……时间长了，高立对轮椅的了解，已经比绝大多数使用者还多得多。
他用普及率越来越高的电动轮椅给记者举例：“使用到一定年限后，扶手内的线路可能出现接触不良的问题。”对使用者来说，这只是轮椅“动不了”的小尴尬，但在维修师傅眼里，却是会短路起火的大隐患，“因此在检修时一定要格外留意。”
“就连看起来很不起眼的脚踏板，也能大大影响使用者的感受。”高立指着车间里一台待维修的轮椅说，厂家生产的轮椅有统一的规格，可使用者下肢的长短却各不相同：有的人个子小，双腿只能悬在半空；有的人个子高，踩在脚踏板上会觉得憋着难受。“这些都要靠我们来调整。”
以人为本，简洁适用
高立和同事要解决和调整的问题，远不止线路和踏板。
2017年5月，大学生刘婕辗转找到高立，希望他能帮自己在电动轮椅上加装一个小桌板。
原来，刘婕因下半身瘫痪需长期坐轮椅，可自从前一年9月上大学后，她却发现，教室里上课用的课桌对自己而言，不是空间太窄就是高度不合适，很不方便。于是她萌生了一个念头：“自带”课桌。
“怎么既能让她上课方便，又不影响轮椅原来的功能？”感动于刘婕身残志坚的精神，高立仔细琢磨了好一阵。最终，他用两个活动粘扣和一块轻便材料解决了问题：使用时桌板架在两个扶手上，不用时掀起来挂在轮椅后面，“一点不占地方。”
给记者翻看轮椅改装前后的照片时，高立脸上还有掩不住的开心：“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但一定要以人为本，简洁适用。”经手了200多个轮椅，这显然是他目前最得意的作品。
除了轮椅维修和保养，为像刘婕这样有需求的人改造或定制辅具，也是“轮椅医生”的重要工作内容。
在维修车间旁的小屋里，一台3D打印机嗡嗡作响，白色的塑料黏合材料正按照预定的路线一层层铺装着。许弦歌一面观察，一面告诉记者，他正在为罕见病患者韩玉定制桌托。在这位技术中心主任看来，个性化定制或改造的辅具，除了方便生活，有时还能给使用者的身体带来积极影响。
许弦歌说，因为生病，韩玉从小全身无力，即使在轮椅上，也只能瘫软地坐着，“这样就会让他长期保持不正确的坐姿，最后导致脊柱、关节严重变形。”为了纠正这一情况，几年前，许弦歌根据韩玉的身体状况为他改造了轮椅，并为他专门制作了支撑靠垫。慢慢地，韩玉的坐姿已越来越接近正常状态。
用辅助重连人与社会
许弦歌的用心，并不总是被人理解。当他提议给患病的孩子订做矫形器或辅具时，不止一次遭到过家长的拒绝，认为这样一来，大家就都知道这不是个正常的孩子了。“可他们不知道，错过了最佳矫正期，自己的孩子就永远不可能正常了。”
把用辅助工具和“不正常”划等号，这是现实中不少人都有的心态，因此，有些老年人在刚出现身体功能退化时，也非常抗拒辅具。“可实际上，辅具只会让他们的生活更轻松更方便。”赵强指着几把向左弯曲的叉勺和一个底部有吸盘的小碗告诉记者，这种餐具，就可以帮助手部抖动剧烈或关节变形的人自主进食。
“如果霍金没有那台为他定制的轮椅，他在物理学上的成就可能会少一大半。”赵强说，辅具代替了部分身体功能，让人与环境重新关联，也能让人与社会重新关联。“那些连吃饭、喝水、上厕所都不能自理的老人或残障人，往往生活信心也要弱很多。”
开办5年来，“轮椅4S店”主要围绕北京东城区辖区内17个街道展开服务，出行不便的居民可以电话预约上门服务。近两年随着大家口口相传，还有不少距离较远的市民也推着轮椅找了过来。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预计到2025年，我国老龄人口将突破3亿；目前，我国残障人口超8500万。“这两类群体不仅需要辅具，也需要辅具维修、改造和定制服务。”赵强表示，截至目前，他们这家养老助残服务中心是北京市内唯一的“轮椅医院”，在全国范围内，提供类似服务的机构也屈指可数。“要完整建立辅具产业链，还要更多人力物力积极参与。”
“按年龄，我也算是老人了。”高立笑着说，“希望到我需要用辅助的那一天，我的生活可以更加无障碍。”（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刘婕、韩玉为化名。）（李逸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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