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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腰的故事

围腰,对现代人来说,只是两个边缘化的中国汉字,却伴随了我的整个。

童年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度过的,山里的孩子到了八九岁就能看牛放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从能做事的那天起,围腰就与他们形影不离了,因为栓上围腰,衣服就不会弄脏,行动自如,毫无顾忌,看上去干净利落,除此之外,围腰还可以当包包,方便袋,雨伞等工具用。小学是在山村学校读的,那时山村学校都是吃过中午饭才去上学,早上9点左右就吃中午饭了,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吃了中午饭,走两里山路才能到学校,在上学之前,大人们都要把我们小孩放学后要做的事安排好。

一天,妈妈安排我放学到后山的菜园里去摘青辣椒来做菜,后山就在学校附近,在上学的时候,我就把围腰栓在身上,与寨上的小伙伴相约在晒场,等大伙差不多到齐了,结伴同行去上学,尽管山路崎岖难走,满是泥泞,但我们不知道累,一路上大家象小鸟那样叽叽喳喳说过不停,恰逢满婆赶场回来,看见我背着书包,腰上拴了一条围腰,可能很怪样,走近我,很心疼也很亲和地说“香儿,围腰是干粗活,脏活时才栓的,读书那么安逸的事,哪里还栓围腰呢”满婆讲的,我是懂非懂,机械地解下了围腰,叠好后往书包里入,在满婆看来,读书是何等的高尚和体面啊,不用带围腰是非常儒雅的事,可惜我那时候不知道用功学习。

我放学后,就往菜园跑,可能妈妈是好久没到这个菜园摘菜了,不知道菜园的近况,园里不光是有青辣椒,还有红辣椒、茄子、玉米、都结满了,这样可以摘,那样也可以摘,硕果累累,我这样摘一些,那样摘一些,一会儿围腰就装满了,那时候人小无力,提起那些菜好吃力,走走停停的,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家。

我是家里的老大,爸爸在外地工作,我们三姐弟跟妈妈在家,我自然成了妈妈的手下大将,照顾弟妹是我的天职。一天,妈妈要去赶集,当东方亮起鱼肚白的时候,妈妈就起床砍猪草,我糊里湖涂地听到妈妈到在厢房拖材火的声音,她一边用大锅煮猪草,一边用小锅炒了一锅酸菜饭,拌了一碗胡辣椒放在桌子上,临走前,吩咐我,等弟妹醒来了,再舀给他们吃,中午不要忘了喂猪,下午要去宋家寨三爷吃酒,三爷家立房子,给了我3元钱送礼,再三叮嘱我把围腰带去,抢抛粱粑。大约三点半我和弟妹就到了三叔家,正好在说福,就是恭贺主人大撒落成后的吉祥语,只见那几个大男人上一步楼梯说一句话,如上一步,一步登堂;上二步,双凤朝阳,上三步――喝了主人一杯茶,主家儿孙代代发,喝了主人一杯酒,主家儿孙代代有――说了福。

开始放火炮,同时撒抛梁粑,大人小孩都在抢,我们也开始下手,二妹迅速,转得快,衣服两个包,裤子两个包涨得鼓鼓的,兄弟年幼,得一些鞭炮和一个糯米粑粑,我抢到了一些红薯粑粑和一些碗尔糕,没有二妹多,我们把这些粑粑放在围腰里,看到那么多粑粑,我们三兄妹直吞唾液,不吃也都感受到了它的美味,吃了酒席我们就回家了,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夜幕开始慢慢降临,此时的山村被晚霞照得通红,在山上干活的男女老少也都收工回家,他们有的牵着牛,有的扛着一捆柴,有的背一背兜责耳根。在回家的路上,悠然自得,非常从容,山里人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轨迹,生活简单扑实,他们知道得少,想得也很少,只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连身边的牲口也被潜移默化了,二公撵的那头牛,步伐跟二公一样,好象是踩着同一个点子一样,此时妈妈都还没回来,我们家的猪开始嚷起来起了,夜幕越来越黑。山村这时候还是很恐怖的,稀稀疏疏的人家开始亮起了那昏暗的煤油灯,森林里的乌鸦撕心离肺地惨叫,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兽的嚎叫和怒吼,听起来叫人不寒而粟,一些小鸟的歌声也很悲凉,好象是被野兽袭击后发出的求救声,或在呼朋唤友,风在这个时候比白天更冷清起来,吹过树梢,吹过竹屋前后的竹林,发出吵吵的声音,好象在哭泣。

弟妹有些恐慌了,我已稳不住了,于是我们三姐妹不约而同站在猪圈旁边的石灰缸子上,齐声喊妈妈,声音很洪亮,山谷都有回音了,还是不见妈妈的声影,弟弟开始哭起来了,为了哄弟弟高兴,急忙说,我们烧粑粑吃,我就去巷道抱了一些柴火,在灶面前的火坑里烧粑粑,分散了弟弟的注意力,他没哭了,眼睛直盯着粑粑,巴不得着火就耙,火光照耀着弟妹红朴朴的脸,显得他们格外天直,淳朴。粑粑烧好了,分给了弟妹,他们接过粑粑,狼吞虎咽地吃着,弟弟吃完了,又跑到石缸子上去喊妈妈,他边喊边哭,弟弟这一哭,妹妹也跟着哭,这时我再也哄不了他们了,索性也放声噪门喊起来,声音刚发出去,就听到妈妈在弯田答应,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解放了,我顿时兴奋起来,二妹急忙问,妈妈,你给我买红发夹了没有,弟弟也问,给他买糖果没有,妈妈很吱唔地说,今天商店在盘点,没开门,没买到,妈妈撤了个谎,其实就是没有多余的钱买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春天是山村最美的季节,在院落旁,菜园边,岔路口零星地分散着李花,桃花,杏花,野花烂漫,满山遍野,树木郁郁葱葱,密密麻麻的春雨,绿油由的麦苗在春风的吹拂下,麦浪翻滚,在这个季节里,我们山娃就去野外寻觅山花山果,我们在灌木丛中找到了刺苔,在人家房前房后摘到了花之富贵者――牡丹。在路旁摘到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这些大概就是春的陪衬物吧,不显眼。我们爬在茶树上去摘茶泡,茶片,在桑树下摘桑泡,我们把这些胜利果放在围腰里,准备回家,天公不作美,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我们只好在比较茂盛的树林里去躲,一边躲雨,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山果,喋喋不休地讲,。

容说,上次我和我哥在后山的桐籽树上掏到了一窝鸟蛋,我妈放在饭下面煮熟,吃起来好香。小丫说,我那天跟我姐看牛时,在指令堡的森林里捉到了一只刺猬,当天我妈就用鼎罐熬耙了,好吃得很,比腊肉还香。现在我都还想吃,说着就用舌战头挺了挺嘴巴,好象嘴边还放着一块刺猬肉似的,那天下太阳雨后,我跟我姐姐上山放牛,捡得了一背兜蘑菇,我妈用来做酸蘑菇了,我哥每个星期六回家,就是炒酸蘑菇带到学校去,。山里的孩子就是谈山上的资源吧。都过好好久,雨还是不停地下,只是小了一些,围腰里的果子已经寥寥无几了,只剩下那些花,我们把花插在头上,头上插满了就往扣洞里插,屯出围腰来,顶在头上当斗笠,顶着雨跑步回家。

在这山村里,围腰伴我渐渐长大,转眼小学就毕业了,上了初中就在学校寄宿,只有周未回家干活时,才能亲近它,一次妈妈把我送菜到学校来,我看见妈妈背兜里,除了我那瓶菜以外,还有一大叠围腰,买这么多围腰干吗,我好奇地问,妈妈说,满叔这个月初六结婚,大凡帮忙的人都要送一条围腰,表示感谢,在初中三年里,我更加勤奋学习,因为我感觉自已是最幸运的,我能走出山村,到街上去读书,而我的伙伴们大多数小学都没毕业就辍学。

他们男的就开始学种田。女的就开始学编斗笠,做竹席。力所能及地为家里承担一些事务了,有两个姐姐还谈了男朋友,男朋友在部队上,她们写不起信,经常请我给她们代笔,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哟,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初中毕业,我就很顺利地考入了幼儿师范学校,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村里村外,方圆几十里,还未有过女壮元。同年的姐妹们都很羡慕我,从村姑到幼儿师范的女学生,这条路不算长,但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看到姐妹们都为家里分担责任了,我还要父母供养,几次我都想缀学,但父母拒绝了。

幼师传授的是素质教育,注重音,体美的全面发展,讲究的是吹,拉,弹,唱,跳。艺术节,学校组织文艺活动,要求每班都要编排一个舞蹈。班主任给我们班编排了《斗笠舞》,我出生在斗笠的故乡,对斗笠了如指掌。排练了一个星期后,我总感觉这个舞蹈不源于生活,不贴近现实,情景场面,与现实不相符,有些扭力作态,根本不能再现姐们妹编斗笠时欢快的劳动场面,我就向老师建议了几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道具上的改变,就是把围腰糅和进去,老师采纳我的意见,通过这一改变《斗笠舞》这个舞蹈轰动了全校,我们表演的十二个女生还被师生们美其名曰为“斗笠女”。

这以后,这个舞蹈成了学校的门面,代表学校参加了多次比赛,舞台上的围腰肯定超越生活,这儿点缀一朵花,那儿镶几个小包,还打几个荷叶边,颜色鲜艳夺目,在灯光照耀下,金光闪闪,更是魅力无穷。

儿子进了软笔书法兴趣班,每天练字回家,衣服上都沾了大块小块的墨汁,而且洗不干净。我很是苦脑,沉思中突然想起了久违的围腰,当天就给他买了一条拴上,没过几天, 兴趣班的其他同学也都拴上了。唉,围腰还能与时俱进,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价值,发挥其不同的作用。

山不转水转,都过了而立之年,老公开了一个酒楼,工作之余去酒店帮忙,又与围腰走得更近了,每天都要亲近它两三个小时,下班后,就去酒楼转,帮忙砌菜,扫地,抹桌,这些事是我的拿手戏,干起来顺手顺风,轻松自如,人看起来就很精干,一天,一位女顾客来定餐,我拴着围腰与她洽谈,生意谈得差不多了,对方交了定金,这时她突然问我,你围腰在哪里买的,我吃了一惊,急忙反问,怎么了,土得很吗,没办法,我们要做事。

拴上它不脏衣服,我还认为她是在调侃我土气,不,我是讲这围腰漂亮又耐脏,我也想买一条,哟,在菜场,没想到,她的去菜场买了一条,跟我的一模一样,我不仅赞叹起来,天了,围腰突然变成一道风景了,也具有欣掌价值,好象是装饰品了,写到这里,我有些震憾了,时间跨越了三十余年,三十余年,沧田桑海,瞬息变换的现代生活节奏,独有这朴实无华的围腰依然保持着它的内在不变,难能可贵啊,突然感到围腰很有品格,我远远不如它,退缩、易变是我的致命弱点,性格决定一切。内心就不能强大,我何时才能象围腰那样有抗衡能力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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