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励志:爱爆炒 爱加料 口味重
凤凰男的家书口味很重,重就重在励志上,老曾会围绕励志这个课程加很多的“油盐酱醋”,将一盘“励志菜”炒得色香味俱全,让励志男们吃了又想吃。
例如讲艰苦朴素,孝悌谨慎,这本是件很清淡的事,老曾却能炒得花团锦簇,热热闹闹。我们读他在道光二十九年写给弟弟们的信:“吾细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续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
老曾会包装呀,对官二代富二代的热闹繁华,他迎头一桶冷水,用只能延续一两代的冷言冷语,将一团火热浇灭了;而对“谨朴”“孝友”之家,他就狂添柴火和佐料,将个枯燥清淡的道德说教炒得火热,而“可以绵延十代八代”的诱人前景,就是他添加的柴火和佐料。读家书的人,被这个“十代八代”、千秋万代的前景所诱惑,就会热血沸腾,发誓要孝友持家。
例如讲读书,咸丰八年八月三日写给儿子曾纪泽的信,说的是读书要深刻体会其境界,要亲切。老曾这位做爸爸的,生怕儿子不能明白他的教诲,用尽了很多“佐料”来让“读书”这盘菜津津有味,而这些佐料就是比喻手法。什么“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比喻一大箩筐,尽是些花呀、稻呀、鱼呀的景象,好似听孟庭苇的歌,让励志男们觉得读书是件很有美感的事情。
曾氏家书是剁椒鱼头
重口味其实也是单调的口味,摒除其他任何味道,在某一个味道上猛下功夫,爆炒到极致,就好像路边摊点的炒米粉。例如在官场做人是件很复杂的技术活,老曾却重火猛炒一个方面,将这件技术活炒得很可口。有一回老曾的弟弟曾国荃来信抱怨同事们的脸色难看,老曾马上回信批评他:别人脸色难看,归根到底先是你自己脸色难看。言下之意似乎就是只要自己脸色好看了,别人的脸色也跟着好看了。在这里,老曾分明是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将清朝官场人事关系这条臭鱼,用辛辣的剁椒包装起来,成了可口的“剁椒鱼头”。老曾和卡耐基一样,善于爆炒一些简单的道德原则和处事细节。
因此,读老曾家书,会越读越上瘾,励志男和凤凰男,眷恋这点重口味,觉得老曾的成功不只是可以复制,简直可以复印,于是老曾的家书卖了一版又一版。如今的凤凰男成功学演说之所以盛行,大家都是追着这点重口味去的。
其实,老曾的成功绝大部分是在现实中历练出来的,等他把成功写到纸上时,可能已经没了原味。正如郑板桥画竹,眼中之竹非笔上之竹,笔上之竹非纸上之竹,这么高明的画家,画竹都难免变形,曾老师的成功心得,恐怕也是现实的成功不等于嘴里想说的成功,想说的成功又不是写在纸上的成功,都变形好几次了。
例如老曾在家书中反复强调“诚”字,老曾以诚待人又如何呢?当年他在江西带兵,有个开皮包公司的人找到老曾,说可以购买一批物美价廉的军火,老曾信了他,拨了一笔款给他。手下都劝他不可轻信,老曾很自信地说:吾以诚待人。结果,这个开皮包公司的拿着巨款一去不复返,老曾气得絮絮叨叨:“我以诚待人,我以诚待人……”可见,这个“诚”字写在家书上容易,做起来简直是部血泪史。
诸葛亮家书:口味清淡 是清蒸鱼
老曾的家书是剁椒鱼头,味重,诸葛亮的家书却是清蒸鲈鱼,味淡。
最短的只有19个字
诸葛老师的家书首先很简短,不拿架子,尤其是写给兄弟们的,完全不讲大道理。例如写给兄长诸葛瑾的家书,介绍自己八岁的儿子诸葛瞻,“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前后19个字,简直是微薄中的微薄,无非说儿子八岁了,资质聪明,但担心过于早熟,担不了大任,讲到这里戛然而止,对儿子的赞许以及担忧都在19个字当中,但让人总觉得有点诸葛丞相话太少,应该还总结一两条让我们学习学习,但诸葛老师就是不讲了,再多话就不是诸葛老师的风格了。我猜,换上老曾来写,肯定抑制不了嘴痒痒手痒痒的毛病,说上一大堆“聪慧”与“重器”之间的关联,比喻例证格言全用上,爆炒一番自己的育儿心得。
诸葛亮的大儿子诸葛乔是从哥哥那边抚养过来的,诸葛老师定期向诸葛瑾汇报阿乔的成长情况,有张便条介绍说:阿乔本来应该分配到成都工作,但是我决定让他锻炼锻炼,跟大家一起运输军粮,要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宜同荣辱……与诸子弟传于谷中”。诸葛老师就是清淡简练呀,他不再去阐述什么高干子弟必须和广大官兵打成一片的道理, 37个字之后,什么也不啰嗦了。
最长不过90个字
诸葛亮的家书也有教育子侄外甥的,最著名的《诫子书》:“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全文不过90个字,放在微博上,还可以输入50个字。诸葛亮信手写来,句句都是格言,好似很多美玉串联起来。至于怎样才能宁静,怎样才能致远,不说了,不写了,再说再写,就好像在珠宝串联成的项链上夹杂石头。
诸葛老师的《诫外甥书》,也不过90个字,里面的格言如“志当存高远”,“弃细碎,广咨问”,做人要有远志,做人做事不能有太多杂碎夹杂在里面。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老曾的家书,确实显得有点“细碎”。
诸葛亮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慆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年与时驰,意与岁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叹穷庐,将复何及!
原因:出身不同 时代不同 为人为文的境界不同
老曾是凤凰男,成功而热心的凤凰男,总是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太多的经验要传播,感慨万千,写家书自然就详细,具备细节。况且家书的对象是山区僻壤的农家子弟,觉悟较低,眼界不宽,不写详细些,他们就不明白,不写得口味重一些,他们就不会奋发或者惊醒。
反之诸葛亮呢,别看他和曾国藩一样曾经待在草庐里,他可不是凤凰男。曾国藩的家族在草庐(不一定是草庐,借指农舍)待了几百年了,大家急着要出去,当然励志口味要重一点;诸葛亮家的草庐是临时搭建的,他老爸是太守,叔叔是名士,他自己也是名士,是暂时待在那里的,刘备三顾茅庐去请他,那也不是件太令人吃惊的事,所以诸葛亮也不太强调苦读书,“观其大略”就行了。
如果诸葛亮也要参加科举考试,也要参加公务员考试,他就不会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到曾老师那个时代就不行了,不苦读就上不了科举,难道还等清朝的皇帝三顾茅庐来请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