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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剧《孔子》观后感:精美·震撼·思考

中国乃至世界文化视阈中的孔子,被赋予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等多重身份。孔子的艺术形象,可以从多个层面和角度展示塑造。然而终其一生,孔子的基本“职业”却是教师,是一名教育工作者。孔子开办书塾,教化学生,其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的教育成就,奠定了他万世师表、教育宗师的地位。中国歌剧舞剧院精心打造的舞剧《孔子》,把孔子作为师者的形象演绎得生动鲜活,淋漓尽致。这个伟大的教育家形象,在给观众带来震撼和感动的同时,也唤起人们的诸多思考。作为一名教师,在教师节的当天观看舞剧《孔子》,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里谈三点感受。

一、舞剧《孔子》是对孔子教育宗师形象的成功再现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师说》)。唐代韩愈此说,已经成为关于教师职业职责的不易之论。舞剧《孔子》着重突出的就是孔子的弘道。

春秋乱世,列国纷争,生灵涂炭,人心涣散。孔子进谏以仁,推行礼制仁政。“仁”是孔子学说的核心,也是孔子的最高理想。《论语》有58章谈论“仁”,“仁”字在《论语》中出现多达109次。舞剧《孔子》的“序”篇,以恢弘而沉静的执羽舞,表现孔子对“仁”的思考。“仁”是什么?在孔子看来,关键是要爱人。《论语·子罕》篇:“樊迟问仁,子曰‘爱人’。”唯有爱,才有仁,才有天下的和平与大同。

第一幕《乱世》,孔子以“仁”上谏,却遭到“臣”的百般阻挠和羞辱。孔子不屈不挠,坚持弘道,舌战群儒。其果敢勇毅,非区区只会读死书的腐儒可比。“士不可以不弘毅”,孔子时代的读书人,有相当的社会天下的责任担当。对比孔子,面对时下一些仅仅把教育事业当做谋食饭碗,对工作对学生缺乏温情和关怀,甚或把教育当做赚钱工具的急功近利的短视行为,我们是否该扪心自问,反躬自省?

然而,仁政的理想在乱世之中,显得那么的孤独而不合拍。面对“臣”的叛乱,“公”怯懦惊恐,百姓流离失所,孔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饥饿的难民被“臣”以口腹之需百般戏弄,孔子坚持操守,不受嗟来之食。面对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悲惨现实,他不禁仰天长叹:道何在?仁何在?

第三幕《大同》,以美轮美奂的幻境,演绎了孔子理想的乌托邦。杏坛上,孔子弦歌讲学,众弟子虚心受教。大道学说和仁的思想,如和风细雨,如兰蕙芬芳,使人沉浸而滋润。《玉人》舞,托玉言道,借玉讲仁,表现像玉一样纯洁无暇的道和仁的境界。这是孔子的理想,美好而令人向往,然而因为是梦,在带给观众神圣愉悦的同时,却有水花镜月的虚幻感萦绕心头,使得梦破的忧伤交织其间。第四幕《仁殇》,表现乱世之中孔子大道与仁政的幻灭,是悲剧的高潮。十四年周游列国,披星戴月,风餐露宿,艰难坎坷尝遍,却仍是大道微茫。孔子有失落有惆怅,然而怅惘之中却依然不弃不休,执着追寻那微邈的大道之光。终其一生,孔子问道求仁,把弘道和推行仁政当作不可推卸的己任。这份担当,使得作为教书先生的孔子显得伟岸高大,使得师者的职责被赋予了神圣的光环。

时局动荡,孔子离鲁。周游列国,是为了继续寻觅知音的“公”,推行自己的理想学说,然又何尝不是身无所安的仓皇奔逃?坎壈岁月里,孔子耿耿于怀的是大道和仁政,不敢忘却的是师者的责任。路途之上,休憩之时,孔子随时随地不忘教诲诱导学生。《孔子》把孔子的师者身份演绎得非常充分。对弟子个别讲解,因材施教;与弟子探讨辩论,教学相长,师生之间,和睦融洽。第三幕的大同幻境中,孔子杏坛之下,抚弦作歌,教化弟子。又浴乎沂水,风乎舞雩,与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咏而归。这幅蓝图,不正是每一位师者的理想愿景吗?

二、舞剧《孔子》中的女性与孔子的女性观

《孔子》中,“妃”是杜撰的艺术形象,却承担着重要的使命。孔子向“公”进谏,遭到“臣”的阻扰。孔子舌战群儒,终究仍被阻隔,万般无奈,心灰意冷。此刻,“妃”出现了,她美丽纯洁善良,对孔子毕恭毕敬,以舞问仁,又把孔子的谏书送到“公”的手里。无奈“公”只对“妃”的美貌感兴趣,沉溺美色,无心朝政。“妃”惆怅而失落。把沟通天庭的重大使命交付给弱女子,或许首先是出于舞台表演的效果需要,但根本上也投射出中国古代人政的脆弱和无奈。汉代以来,华夏政权与匈奴等少数民族的和亲之举,不也是这种痼疾的体现吗?北宋欧阳修批评昏庸的汉代帝王以女子和亲之举的荒诞可笑,说“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孔子》中的“妃”,纵然一心向善,尊师问仁,但在战乱之中自身尚且不保,又能有什么作为?“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欧阳修《明妃曲》)。男权社会中,女子纵然有奇才宏略,终究不过是男性的点缀。“妃”在叛乱中的被欺凌和无助,仿佛是女性悲剧命运的一曲挽歌。而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使舞剧《孔子》更具有悲剧的撼动力量。

《孔子》中还塑造了一位女子的形象,就是孔子的母亲。在孔子连遭挫折的时候,他的母亲及时出现,以亲情、信任和温暖,给落魄孤独的孔子以抚慰和信心。这两位女性角色的设置,似乎彰显出编剧对女性的温情和敬意。

历史上的孔子,对女性的态度称得上是冷漠的。《论语·阳货》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对这句话的解释之一,是把“女”当做女性来理解。如果这样,说明孔子对女性似乎并无好感。这是《论语》中唯一正面提及女性的文字,态度却是如此。舞剧《孔子》塑造的两位女性,充满温情、母性和正能量,是正义的化身,是爱的源泉,是男性在孤独无助时的慰藉和支撑。这和孔子的女性观有着明显差异。孔子如果泉下有知,不知是否能认同编剧的这种创作意图?

三、舞剧《孔子》与历史孔子

经过数千年中华文化的演进,历史上的孔子,已经被赋予太多的内涵,太沉重的使命。因其如此,当我们谈论孔子、想象孔子的时候,会联系到蔼如春风、循循善诱、铁肩担道,果敢勇毅、万世师表之类的字眼。而舞蹈是一种身体艺术,要借助形体语言和肢体动作,在音乐、灯光和道具的配合下,以舞动的韵律推动情节、传达内心,演绎故事。可以说,舞蹈是舞剧唯一的语言,是舞台上无声的台词。

整部《孔子》的演出,节奏紧凑,色彩鲜明,演员精湛的表演艺术,加上音乐、灯光和舞蹈的高度契合,给观众带来美轮美奂的艺术享受。毋庸置疑,这是一部高质量的剧目。然而,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舞台上飘逸灵动、轻舞飞扬的孔子,我有好一阵子不能适应。当然,演员的表演是一流的,舞蹈功底深厚,角色把握到位,表演细腻精美。令我不能适应的,是舞剧灵动的形式和传统的孔子形象之间的巨大反差。从现场观众的小声议论和陆续推出的评论文章中,我发现这种困惑不独我个人为然。“孔子会跳舞吗”?类似的发问,虽然有些调侃玩笑,却也应引起我们的思考。大凡一定的艺术形式,应当有它特别适宜的表现内容,或许也会有一定的题材局限。作为一种艺术,在选择题材、创作剧本的时候,是不是要考虑到其宜与不宜呢?舞剧《孔子》做了大胆的尝试和探索,也带给我们许多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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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若论白璧微瑕,就是剧目中孔子的形象似乎缺少变化,从序幕的仓皇奔逃,到最后的演绎《幽兰操》,孔子历经十四年的周游,遍尝艰辛,其丰富的内心世界应该在演员的表演中得以展现。或许这样,舞剧《孔子》所塑造的孔子,才是更加血肉丰满、更加接地气的孔子。作者 张文利(西北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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