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青年时代就信奉进化论思想,认为“青年必胜于老年”,即便后来看到青年人种种性质不好的表现,也屡屡受骗上当,乃至发狠说自己“思路轰毁”了,也还是不放弃与青年的交往和合作。他的这种思想矛盾可以理解:一面同情学生,赞赏他们的爱国热情;一面又担心他们放纵情绪,耽误学业。学生的爱国热情,如果没有理性约束,也可能成为破坏力量。社会进步只能是循序渐进的,需要耐心研究和解决各种实际问题。鲁迅在给宋崇义信中还说:“仆以为一无根柢学问,爱国之类,俱是空谈:现在要图,实只在熬苦求学,惜此又非今之学者所乐闻也。”
“五四”之后的“路”
鲁迅之所以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享有崇高的荣誉,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与他毕生坚守在文学领域有关。
他曾对《新青年》少登文艺作品表示不满。在给日本学者青木正儿的信中说:“中国的文学艺术界实有不胜寂寞之感,创作的新芽似略见吐露,但能否成长,殊不可知。最近《新青年》也颇倾向于社会问题,文学方面的东西减少了。”
鲁迅有《题〈彷徨〉》诗:“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诗中透露出失望的情绪,但也很有独战的傲骨。他在悲观、孤独中奋力开拓文学的新疆域。他青年时代弃医从文,是因为怀抱着启迪民智、改良人生的崇高理想,一生从事文艺历经失败,仍坚持不懈。
他的文学自觉意识,到了厦门、广州,愈发强烈。离开广州前夕发表的演讲《魏晋风度与文章及药与酒之关系》通过阐发他一向看重的魏晋时期的文学来印证现实。他指出,魏晋时期,连皇帝都很有文学自觉意识,曹丕虽然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却也说诗赋不必包含教训,有其独立性。所以,鲁迅认为,魏晋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新文化运动时期也是一个文学自觉的时代。鲁迅获得了这种自觉,并通过他的创作实绩和教导示范,影响了很多青年。一直到晚年,他对文艺仍情有独钟:“自然,人类最好是彼此不隔膜,相关心。然而最平正的道路,却只有用文艺来沟通,可惜走这条道路的人又少得很。最平正的道路是文艺。”
大时代大事件中,人各有其立场,各有其选择,各有其修为,自然也各有其局限。1919年年底,鲁迅回故乡把母亲和家眷接到北京。几年后,他在据此经历写成的小说《故乡》的结尾就“路”的意象做了发挥:“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经过五四运动洗礼后国家的新气象,以及对家族中兴的预期,使鲁迅觉得自己脚下的路在向无穷的远方延伸。
文学家鲁迅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走出了一条独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