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天出了这档子事,我就给你讲讲公司这方面的规定吧。原则上是谁当班谁就要对期间的账目负责,因交接不清而产生的错账,上一个班负责。一旦出现差错,数额都不会小,你们收入不高,公司也不会太苛刻。每个月公司容许错账是5000元以内,这个区间内公司承担,如果没出错,会额外发2000奖金。如果超出这个数,公司也会酌情补贴,只是酌情的次数一多,意味着什么,你们自己明白。”
我也理解,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制度,和这个行业的性质有很大关系:博彩本身就是非法的,不仅赌客的权益没有保障,员工的权益没有保障,经营者的权益同样也没有保障。从某种意义上说,维系这个行业运转的内在逻辑,也只能凭借优势一方的“信用”来支撑了。
“做好本分的事情是责任,公司的奖金是情谊。谢谢于哥提醒,我会细心工作,以后争取少错、不错。”
老于点头以示赞许,和办公室众人闲聊几句后,便匆匆离去了。
老于走后,小兴这才长舒了口气,递来一支烟。点烟时,他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之后,小兴在打字、传文件时,我瞥到电脑微信上方总发来的信息——“工作负担重,出点差错在所难免”、“不过暴露出来的财务制度问题需要解决”、“近段我会安排人过来”、“老于,你给小兴遥远各发500刀,再安排下轮休,大伙先放松下”。
小兴在与我核对完各支付工具的余额、与客户的结算情况后,又将这些内容标红,并在工作群里留了言。如此一来,我心下了然——这个流程之前是没有的,想来也是以期工作失误后能将责任归到个人——也就是接下来的我。倘若是这样,虽然我是初来乍到,但却足以改善他们的处境;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单纯的工作制度上的改进,是我多疑了。
正想得出神,小兴问了句:“没问题吧?你如果确定好就接班吧。”
我急忙点点头,“嗯,你回去休息吧。”
小兴走后,我重新检查了两遍之前的交接内容,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上班之余,我翻了下值班微信的信息,才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完整经过。起因是一个代理在核对账单时,发现分红的钱少了,数量不多,也就300元左右,但她又查了这段时间所有的账单,发现有3天都是错的。
凌晨的时候,方总在股东代理总群里发话,说近段时间财务方面出了问题,让代理们核对账单,多给的不用退,少给的公司按3倍补齐。面对突发状况,方总这般雷厉风行,果断制定措施,稳住人心。然后又重举轻放,只说“安排人来”,还给我和小兴派发奖金、安排休假。这等行事作风,有如此成就便也不足为奇了。
我总觉得老板仁义果决,不管怎样对自己来说都是件好事。做好分内之事,最后也是可以安然全身而退的。
6
经过一周的相处,我和大家逐渐熟络起来,工作生活波澜不惊。这段时候,方总安排的人选已经确定了,是一位叫妙妙的女子。相信等她来到这里,这份平静很快便会被打破。
这天交班后,小兴从钱包里拿出500刀给我——这是上次老板提出要派发的奖金。闲聊几句后,小兴转述了老于的话,说给我放两天假,拿这个钱去放松下。末了,还模仿老于的语气说,“如果要攒下来,可以找我兑换到微信上,不然最好用来消费,拿去赌是没什么意思的。”
我笑了——自己也常常喜欢做这种事情,大凡好赌之人,多喜欢劝人不要赌。
离开办公室后,我拨通了老陈的号码,问了下他公司那边的开台情况,恰好有一张2/5级(德州扑克的级别)的桌子有空位,就让他给我预留了一个位置。
到场后,老陈在引我去的路上,随口说了句:“老于最近有点上头,昨天玩牛牛赢了5000刀都不走,最后搞到自己倒输。我讲他也不听,你有时间劝劝他。”
不知这番话有几分真心,不过我还是回应了他的示好:“现在肯定劝不了,赌得兴起时,如果去败他的兴,只会适得其反。老于精明能干,又关照我们手下人,就是赌这个毛病恐怕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说罢,我又补充道:“不过,和我倒是臭味相投,哈哈。”
领了筹码上桌后,也没什么求胜的想法,纯是人生地不熟,消磨时间。每天一边工作,一边看小说、电影,不怎么想事,感觉思维有些迟钝。就想借着牌桌上的博弈,刺激下脑力也是好的。
打了两三个小时,最终在一个德国选手身上略有斩获,就准备下码离开了。
打牌的时候,我还反复琢磨着老陈刚刚说的话,猛然灵光一闪,联想起之前小兴在财务上出现的问题,总感觉有什么问题,但也没再细想了。
和老陈道别时,得知老于还在玩牛牛。因为心里另有打算,我便没去和老于打招呼,走时还特意嘱咐老陈不要让老于知道我来过,为了落实这一点,我夸大了事情的严重性,说公司严禁客服赌博,一旦发现我就会失业,还讨好似的递给他20刀的“封口费”。
当然,老陈并没有收,还说以后会替我注意老于的动向,给我打掩护。我连忙道谢。
回宿舍后,我取了两罐啤酒,回到房间,仔细琢磨了一下。老于一场牌的输赢就超过了5000刀,那整体输钱的数目大概率是3万刀往上了。结合起小兴第一天的慌乱,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联手做公司的账?
我没什么借机踩人上位的想法,不过还是要想办法去调查这个事情,验证我的猜测。如果确有其事,那么掌握证据对我有利无害。如果他们就此打止,一切安好;如果他们继续这样,我也不需说破;但倘若以后他们想嫁祸于我,我也能够自保——与账目有关的文件一个月清除一次,我得尽快了。虽然有可能是我多虑了,不过有备无患,一念至此,我长舒了口气。
7
假期结束后,我回到工作岗位。为了不让办公室其他人无意间察觉,我特意在值晚班时,挑选凌晨3点到5点这个时间段来查看账目。
最终在半个月后,确定了他们故意做账的事实,并搞清楚了手法。
原来,老于和小兴的确是故意修改了Excel的部分单元格,给一部分客人少结账,然后再以同样的方式克扣代理的利润,把多出来的钱“错结”给两个客人(可能是与他们合谋,也可能就是他们本人),这样就出现了与合作方(同一牌桌上的其他中介约局公司)对接的账目是对的,和客人结账的账目和给代理的利润却错了的情况。当然,如果客人和代理没有察觉的话,那么所有的账都是对的。
上次的事情公司赔了2万,所以从那以后,代理的利润分配都一切如常。不过,对客人他们并没有“心慈手软”,而是选择了更加高明的方式:
首先是挑选的场次,一定要是客人赢钱在5000元人民币以上、并且尾数比较复杂的,扣掉抽水以后,再削个1‰到3‰。在代理那里则是恶意修改部分计算利润的公式,随机多扣一个0.0321、0.0236之类的系数,虽然克扣的比例提高了,但这种细微的差别仍然很难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