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玩味的是,这个事情对公司股东的直接损害是很小的。因为客人就算发现,也不会因为少十几二十块钱不来打牌,代理们也没有因为少算钱而不满,方总大气的处理方式反而让他更得人心。况且公司从代理那抽取的管理费比例并不高,再分摊一下,数额就更少了。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件事情背后可能有方总的影子。不过以方总今时今日的财势,估计最多也就是隐约有所察觉,故作不知。
方总的想法我无从得知,不过他目前显然是不知道老于是怎样做到的,而我是完全了解事情内幕的第三个人。这很有可能是我的一个机会,如果利用好这点,就能改善我的处境。
我可以直接找老于点明事情,和他联手应付妙妙,作为投名状,从此同舟共济;我也可以等妙妙过来,看以这个女人的手腕,老于能否蒙混过关。如果安然度过,且这个路数仍然可行,那我索性就直接向老于摊牌,分一杯羹。
而且,我还可以借输记之口,试探一下方总的态度。如果他真有心彻查,我再适时约谈,提供信息。
当然,我还有一个选项——直接找方总谈。我可以把这个事情我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他,然后问问方总想怎么打算,并且直言自己缺钱,如果方总不想管,我就和老于一起赚这个钱。
权衡后,最后一条对我是最有利的——因为老于是方总的亲信,而这件事对方总来说也没什么损害,并不会让他们的关系破裂。我点出这个事,又足可以展示自己的能力。即便方总不让我们赚这个钱,或许他也会私下对我有所表示。
失神间,涛哥忽然推开了门,叫我到客厅一起吃宵夜。闲聊一阵后,涛哥才对我说,自己已经辞职,3天后就回国。相处了这么多天,涛哥为人真诚踏实,在这个环境中实属难得,他要走,我心里不舍。
我本就不善于表达,最后还是涛哥发声打破了僵局:“阿远,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赌呢?”
我不假思索道:“主要是这个过程太诱人了。输输赢赢,可以激发人们无限的想象力。”
涛哥叹道:“久赌神仙输。”
我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涛哥,你知道输到没钱赌是怎样一种滋味吗?”
涛哥略加思索,道:“没有体会过,是丧失理智、很想借钱翻本吗?”
我笑笑:“借钱打牌还不容易吗?不过借钱的时候,不见得是丧失理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权衡利弊后才做出了这个抉择。”
一些旧事在脑海掠过,我沉吟良久,又苦笑道:“如果还不了或者不打算还,这种决定不但是理智的,而且还理智到过分了。反正不会失去更多,万一还能赢回已经失去的一切呢?只会赢,不会输,你说他理不理智?”
涛哥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那对借钱的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沉声道:“是啊……”
涛哥没再接这个话题,而是打开手机,找到几张照片给我看,“我的女儿,两岁半了。”
“这是她半岁的时候,”涛哥指着一张,“那会儿我正准备出国,临行前拍了这张照片。”往后面翻了两张,涛哥继续道:“这是去年回家过年,陪她过的第二个生日。”
“这是我半年前上一次回国,她会叫爸爸了,”涛哥翻到最后一张照片,身体抽搐了一下,“我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闻言戚戚,想起了家中的父母,种种往事浮上心头。诚然这可能真的是上天赐我的良机,可一想起那些依靠这个灰色产业实现财务自由的老板们,他们尚且过着四处隐匿、漂泊异域的日子。而我,不过是在他们吃肉之余,跟着喝点残羹,真的能有那么好吗?
接着,怎么处理老于这个事情,心中这才有了决断。良久,只对涛哥说了句:“珍重!”
8
涛哥走后,其他公司的一个同事接替了总管的位置。
我很快就找输记说了事情经过,让他转述给方总。两天后,方总和我通视频,褒奖之余,只说这次准备让妙妙接手工作室的事情,老于会调作他用。要我和小兴一起好好协助妙妙,并直言她只会待半年,她走后工作室就交给我来打理。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知道,自己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来时我本就是想混点工资,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只不过是恰逢其时。我很清楚,如果真像自己之前想的,继续留在这里跟着方总“发展”,最终落到我头上的,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直接面临牢狱之灾,要么余生的大部分时光就只能在异域漂泊。
之前我总是想,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不仅自己丢人,还会失了输记的面子。不过老于的事情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有资格功成身退——原本方总用我,就是卖输记一个人情,如果我立下这样一个功劳,再选择辞职回去,至少是两不亏欠。
一念至此,我说了自己决意辞职的事。“我这个人胆子小,赚不了大钱。不过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方总有心提拔的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方总摇摇头,却也没做挽留,只问了句:“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我正色道:“善始善终,等公司培训好新人吧。”
3天后,用完午饭不久,我正值着班,只见老于拖着一个红色行李箱,和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一起进了办公室。
“大家好啊,我叫妙妙。”
打完招呼后,妙妙随便翻了下前几天账单,不耐烦道:“烦死了,眼睛都看花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熬过来的。方总也真是的,让我做这种苦差事。”
老于面无表情,淡淡道:“是我们办事不力,有劳您出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妙妙噗嗤一笑,“于哥谦虚了,我能力低微,所以只能做小事。调于哥去金边,也算是升职,得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妙妙起身,示意我继续工作,然后打了个哈欠,道:“有点困了,这个账就不查了,反正也看不懂。我晚上再求人重新设计一份表格,看会不会好点。”
因为之前方总打过招呼,如今妙妙这样的表现,处理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事情就此揭过,小兴可以继续安心做事;老于想赚更多钱,就让他去金边;我本来也志不在此,就将我完全从这个事情中间剥离。
下班后不久,微信上收到妙妙的信息:“还在工作室吗?来XX(西港的一家酒店)。”
我也没多问,只回了一个“好”字。
妙妙开门后,我开门见山问道:“妙妙姐,您找我有事?”
见我这么直接,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番,道:“方总跟我说了你的事情……当然,找你来也不是劝你留下。不过如果改变主意,可以告诉我,公司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我点点头,“我会好好想这个事的。”
接着,妙妙从桌上拿了一叠美刀递给我,“这2000是方总的心意,这几天他会安排你们轮休,你拿去放松一下吧。”
我拿过钱,道谢。妙妙见我兴致不高,随便聊了几句,就把我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