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侯,父亲在外工作,母亲一个人既要种地,又要照看年幼的我,生活得很是艰辛。我记得她在毒太阳下拾柴的情景;也记得她在大雨如注的麦场里奋身挑动麦秆的情景;还记得她遭人白眼受人欺负又无助的情景;更记得她抱着我满街借钱为我治病的情景;尤其是趁我熟睡之际,她边纳鞋底边流泪的一幕,至今都储藏在我内心深处,每每说起这些,妈总是坚强地笑笑说,我不怕!
后来,父亲退休回家了,母亲好不容易有个帮手,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又患病撒手而去。再后来,我娶妻生子,家里有了欢乐有了笑声,我又和当年的父亲一样去外地工作了,家里留下妻子和女儿陪伴母亲,但妻子毕竟不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终究不如自己的亲生儿女,虽说孙女是儿子亲生的,她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法照顾母亲。我怕母亲孤独,也怕母亲感冒发热,想让她进城和我一起生活,她说,等你什么时候买了房子,把家搬过去,我再去,家里有儿媳妇照顾我有孙女陪伴我,我不怕。
不知不觉间,女儿长大了。今年夏季的一个夜晚,我突然发现进入青春期的女儿有点不正常,经过了解,女儿在成长中遇到了上的困惑。夜深人静之机,爱女心切,望女成凤的我与她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谈话。令我懊恼的是,她不但不听从我的劝告,还试图用她的一套思想和理论来说服我顺从她!气得我一个人偷偷到厨房关紧门喝闷酒。在我把一瓶白酒快要喝完的时候,睡醒的妻子猛然推门跨进厨房,劈头盖脸地对我大喊大嚷,正在气头上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臭骂了一番,尽管如此,妻子仍把醉醺醺的我架到床上歇息,因为她知道我不胜酒力。在床上,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隐约听见妻子边唉声叹气边唠唠叨叨。后来,不知是酒精的作用,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的事情,我时而嚎啕大哭时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醉话,胸口闷得慌,要死要活的。可能是我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母亲,到我要熟睡的时候,我依稀记得母亲匍匐在我身边,颤抖的手不停地捋我胸口,嘴里喃喃着。
第二天,我醒来时,妻子对我说,妈昨晚上担心极了,生怕我有意外,妈说,她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害怕过,就害怕我。
我赶紧穿上衣服,羞愧地来到母亲房间,母亲一抬头,我发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神色黯然。见我进屋,她不自然地瞥我一眼,就在她长满双茧的手去遮挡眼睛时,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走向前,一把捉住母亲那双劳作了快70年的手,用保证的口吻,说:“妈,别害怕”。与此同时,我和她都盈满双眼的泪珠一齐顺着脸颊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