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豪饮,不拘小节一醉便唱。
话说,苏军进三十里堡后,由于铁道西有军用机场等设施,故苏军在此地一直驻军达数年之久。在这种情况下,军官们也就将国内的家属,带到了这里。
开始那几年,我家借居镇上老刘家,他家约有十几间房子,围成一周,中间是一个大院。正房还住着一户苏联军官。家中有一位胖得可亲的老奶奶,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郭来,是苏军的一个医官,军衔是校官;小儿子,好像还没参加工作。
这家人从不以帮我国打日本而居功自傲,对邻居很友善,一连几年都没和邻居发生冲突。我能够记得的只是郭来的兄弟,他常欺负院子里小孩,我们都怕他。有一次是中午时分,我正在厕所大便,只见他一下拽开了门,见我在里边,他很不高兴,一边大声说着俄语,一边比划着让我赶紧离开,好给他用。可我没拉完;但他那么凶,我只得擦了屁股,提起裤子就跑回了家。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深的印迹。
总的看来,我觉得他们的与中国百姓并无大的差别,除语言不通外,生活起居大致相同。所不同的几件小事让我一直还能记得。比如他们杀鸡,不像我们那样先拔掉脖子下的绒毛,一手把鸡头搬过来,另一手拿刀划开脖子下的血管,让血流在事先准备好的碗中,直到血流尽为止。
他们杀鸡,要简单得多,先找来一根有棱角的劈柴,再把鸡头放上去,一刀下去,把鸡头剁下来,再往地上一扔,任其挣扎。这种方法因没把血放尽,鸡虽然无头,但心脏依然跳动。有一次,我记得一只大白公鸡,被斩首后,一下子飞了出去,在院子里四处乱窜,搅得四邻不安。还有一次,斩杀鸭子,无头鸭子能坚持更长时间,当时我看到它像个小喷泉,一边走血一直滋滋地往上蹿,很吓人的。
苏联人由于住在寒冷的北方,所以他们比较耐寒,冬天,很多苏联妇女在街上走,大多还穿着裙子,不过上衣穿得很厚实,头部围得很严实,大概她们懂得保护好心脏和头部很重要。苏联的小孩,不像中国孩子那样娇惯,三、四岁小孩上街,父母很少抱着,多由父母一边一个硬拉着孩子走。
到了夏天,每逢假日,可看到军官们一家一家地喜欢到郊外,铺上一块毯子,然后吃饭、饮酒、谈天,有时还脱光衣服日光浴。
又大约过了两三年,有一天早晨,我和邻居小孩在院里玩,突然看到郭来的母亲在园中嚎啕大哭,原来她大儿子不知什么原因死了,老太太哭得很,和中国的母亲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样悲痛。没过多久,老奶奶便带着小儿子回国了。
房子并未空闲,很快搬进来一户喜欢唱歌跳舞的年轻军官,叫阿纳多里。是军队搞文艺的,肩章上显示是一杠三星的尉官,他的进驻,立刻让这个院子里。
充满了音乐的氛围。从早到晚,都会听到留声机不停地播送着俄罗斯特有的节奏欢快的乐曲声。
和军官不同,苏联士兵很明显地可看出薪水远低于军官。军官主食是经过加工后的白色面包,而士兵一律吃粗糙的“黑列巴”。在街上常看到士兵买葵花籽、花生等食物,他们不但喜欢磕瓜子,而且动作很熟练,从不用前边的门牙磕,而是直接把瓜子扔进口中,用大牙磕,然后吐皮,动作十分敏捷。大兵们薪水不多,所以买吃的东西都要先尝,时间长了,当地流传着一句话:“俄国人买东西,先尝后买。”
俄国士兵喜欢饮酒是出了名的,他们经常在假日,三五一群地找一块地方,没有毯子,席地而坐,坐下来就喝;所喝的酒几乎千篇一律都是俄国酒“伏特加”;而且从来都不用杯子,人手一瓶或几个人轮流喝一瓶;没有下酒的菜,常常是一口下去,马上便醉,醉了就唱,声音很大,一直要唱很长时间,路过的人很远就能听到。有时我从旁边过,他们很好客,连我一个小孩,他们也会摆手让我参加,但每次我都不敢去。
后来,中苏之间发生了一些问题,谈判破裂,一个命令,苏军全都撤回国去,从此,在三十里堡大街上,再也看不到苏联老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