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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后人讲述大师油画遗失之谜

    

    徐悲鸿一生共创作了100多幅油画,其中有40幅离奇遗失,大多至今沓无音讯,大师后人首次向媒体讲述画作遗失全过程

    一张油画的照片摆到了桌子上,只是看了第一眼,徐庆平就脱口而出:“这是真的。”

    父亲徐悲鸿的手迹对徐庆平来说太熟悉了,作为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的院长,他看过太多真的、假的徐悲鸿画作,鉴别真伪对他来说是件简单的事。但是这张画还是让他激动不已,“可以肯定地说,这幅画是从我父亲遗失的那40幅油画中来的。”徐庆平看完画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幅名为《奴隶与狮》的作品从未在油画市场上露过面。在徐庆平看来,这幅画的艺术价值一点不逊于一个月前以3300万元的价格创下中国油画拍卖纪录的《愚公移山》。

    在这两幅画的背后,徐悲鸿还有更多的油画佳作流落海外,去向不明。

    半个世纪前的遗失

    这批画作的遗失要追溯到上世纪40年代。正值艺术创作高峰的徐悲鸿在新加坡等地连续举行多场画展,卖画为难民和抗战遗孤捐款。

    徐悲鸿与新加坡有着不解之缘,1933年他以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的身份,曾5次到过新加坡,1939年1月他又因国家蒙难、家庭破碎,第6次赴新并一直住到1942年1月,在这三年中他举办了多次画展,并为国内的抗日战争捐款无数。1940年他为构思已久的中国神话《愚公移山》画了数十幅创作草图及人物写生。

    新加坡期间,在宣传抗日的激情下,徐悲鸿创作了数量惊人的画作。“当时也没有拍卖行,展览的时候就是人们拿着红布条,看哪幅画好,就把红布贴在画旁边,写上名字,意味着这画已经订走了。”徐庆平说,徐悲鸿在当时就答应,只要真心想要收藏画,他现场作画,有几个人画几张。“这个很难得,一般来说,画家不愿意重复自己的画作,而像父亲那样,一幅画画好几张的,真是非常罕见,他真是为了抗战付出了所有的热情。”徐庆平说,后来新加坡人说,新加坡人收藏的徐悲鸿画作不比中国徐悲鸿纪念馆少。

    1941年日军入侵新加坡时,徐悲鸿将他在新、马、印三年中所画的数百幅作品及其他古玩、珍本一起托给友人,埋入新加坡崇文学校的一口枯井内,其中有徐悲鸿自己认为最珍贵的40幅油画。随后徐悲鸿只身携1000幅作品,登上沦陷前最后一班开往印度的轮船,离开了新加坡。

    这一去,就是人画分离,油画的主人没想到他会永远失去这批珍宝。

    “送画之说”的谜团

    徐悲鸿再没有回过新加坡,抗战结束后他多次打听这些画的下落,却都没有得到回音。

    徐庆平后来第一次知道这些画的下落是在上世纪80年代。1985年,新加坡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连续刊登了《徐悲鸿藏宝记》,在中国内地、香港、台湾地区及新加坡的美术界引起轰动。报道详细介绍了徐悲鸿藏画之事,也首次提到油画的下落:1945年9月,日本投降后,徐悲鸿的新加坡好友黄曼士、林金升和崇文学校校长钟青海,从枯井内取出书画珍玩并致函徐悲鸿。徐悲鸿回信表示:“为感谢钟校长保护枯井所藏三年又八个月,请任选取一件藏画。”钟青海挑选了油画《愚公移山》。

    这一说法后来被当作一则佳话广为留传,但徐庆平却从来不相信这一说法。

    1949年,徐悲鸿的学生陈晓南从海外学成归国的时候,曾专程到新加坡问询此事,但是他带回来的只有一些书籍。“画一幅都没带回来,给我父亲的口信是画都毁掉了。”这些画的去向从此成谜。“藏宝记”的报道让徐庆平既疑惑又高兴,疑惑的是父亲并不知道画作还在世,高兴的是这些画可能还保存在人间。

    在徐庆平的记忆中,徐悲鸿并不知道这些画被取了出来,他一直以为这些画已经毁掉。画作被毁的说法一度让徐悲鸿心情非常不好,妻子廖静文说,“他失掉画就像丢了命一样。”徐庆平也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一个画家要把自己的好画拿出去卖的话,就像要从身上割下一块肉一样。”连卖都不肯,送,断然是没有道理的。

    “送画之说”由此引起了徐庆平的怀疑,“我父亲从来没有送过别人油画。他可能送过国画,速写,人体素描,但是从来没有送过油画。”徐庆平激动地说,作为画家后人,同时也是画家的他非常理解父亲的这种做法,没有一个画家会把自己的心血之作送人。“油画创作相当不容易,也相当艰苦,一般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他说,即使在现在一幅普通油画的成本也在几千元以上。现在也很少有画家拿自己的油画送人。

    “我问过我的母亲,她也说没这回事。”徐庆平说,他自己在父亲的书信来往中也没找到这样的记载。徐庆平说,如果按文中所说,选走了一幅,那剩下的画应该完璧归赵才对。但是,他在国内再也没有见过这些画,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这些画到底是什么样子。既然已经取出来了,那么这些画是如何遗失的,谁拿走了这些画,这些疑团存在徐庆平心中有50多年了,直到最近,这位画家后人才首次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

    尽管感到不解,但是徐庆平此前一直保持沉默,毕竟其中藏宝的人多是父亲的好友,等到徐庆平后来访问新加坡想去拜访这些当年的当事人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去世了。

    徐悲鸿一生创作的油画大约在一百多张,而40张油画占去了三分之一。徐庆平说,一个画家一辈子最珍贵的也不过是几十幅油画,在西方油画家的传统中也很少有送画的习俗,徐悲鸿在早年和盛年所作的大部分精品都留在了新加坡,这批画是他毕生精心之作,他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那批饱含心血的油画的丢失对他的打击也非常大,晚年的他不作油画与此大有关系。”徐庆平说,40幅油画的下落成了父亲致死心中都存留着的遗憾。而对于徐庆平,搞清楚它们在哪儿也成了这些年的一个愿望。

    《愚公移山》的背后

    枯井中取出来的画大多不知去向,唯一为公众熟悉的是那幅被“赠送”的《愚公移山》,徐庆平前后在海外见过此画三次,正是从《愚公移山》开始,徐庆平一点一滴地知道了当年徐悲鸿油画的流失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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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90年代初,徐悲鸿纪念馆第一次在新加坡进行徐悲鸿画作展,徐庆平和母亲廖静文都前往新加坡。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打听徐悲鸿油画的下落。“我们没有一点想追回画的意思,因为那毕竟是上一代人的事,况且隔了半个多世纪,已经不抱希望了。我们就想知道这些画还在,还保存着,我们能够拍照留点资料就行了。”徐庆平说,作为徐悲鸿画作的继承人,母亲和他都没有想到要把这些画追回来,他们在新加坡多次向媒体和外界透露这一想法,但回应者廖廖。徐悲鸿画展在新加坡引起轰动,时任总统黄金辉专程宴请了徐庆平母子两人。在观看画展之后,有很多人拿着徐悲鸿的作品来请廖静文和徐庆平做鉴定。“大部分是真品,都没有落款和签名。因为怕被日本人发现,所以好多都把签名裁掉和涂掉。”徐庆平说,他看到了父亲的许多真迹,有许多抗战时的作品。但是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一张油画。

    追问非常困难,时过境迁,当年藏画的人有一部分已经去世。画作是否被毁、被谁收藏都无人知晓,徐庆平拜见了当地的一些知名画家和收藏家,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画的下落。“后来,一位新加坡的朋友说,有一张我父亲的油画,不知道是真是假,让我来看一看。”

    “在那个客厅里,我第一次看见了那幅《愚公移山》。”尽管徐悲鸿纪念馆保存有父亲创作的国画《愚公移山》,但是当徐庆平看到这张油画母稿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我的母亲当时就流泪了。”徐庆平说,他自己也非常激动,“一个我是他的后人,另一个我也是画家,再一个我也知道这张画的艺术价值,所以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一下就难以控制情绪。”

    在与收藏者聊天中,徐庆平知道了这幅画的持有者就是当年崇文中学校长钟青海的儿子,他告诉徐庆平,这幅画是由父亲传给他的。当时徐庆平已经从《徐悲鸿藏宝记》中知道了钟青海持有此画,但这事是真是假徐庆平并不知道。看到这幅画徐庆平非常地高兴,这张画没毁,其他的画也一定都还在世上流传。

    不久后,徐庆平在香港看到台湾出的一本《巴黎岁月:徐悲鸿早年素描》的画册,让他吃惊的是,画册确实是徐悲鸿早年的作品,但是这些素描从来没有人见过。“我父亲画素描功底很深,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父亲是拿什么画素描的,包括那些权威专家们。”徐庆平说。

    在巴黎学画的时候,徐悲鸿学画素描时使用的是一种四方的碳晶条,法语称之为 “黑石头”,徐悲鸿用这种黑色和棕色的石头画了大量素描,这让他的素描与众不同。从素描使用的原料和技法上,徐庆平断定这是真迹。但是画册收录的100多幅素描还是让徐庆平感到纳闷,这么大量的素描是从哪里来的?徐庆平说,现在的学生四年都画不了100多张素描,而父亲虽然画过上千张素描,但是集中留存下来的却不多见。

    这个疑问在徐庆平到新加坡举行自己的画展时得到了解答。

    他在新加坡会见南洋画派的代表人物施香沱时,这位画家兼美术评论家告诉徐庆平,那些素描是由他保存的。徐庆平一直猜测的真相也得到了证实,施香沱亲口告诉他,当时从枯井里取出画来后,由在场的人们分掉了。这位当时名气还不是很大的画家从黄曼士那里分到了一卷素描,这些素描没有签名,大概110多张。后来施香沱把这些素描拿到台湾去出版,结果拿去后就再没还回来。

    徐庆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这些素描没有毁掉,40幅油画怎么可能毁掉呢。放在枯井里边,纸比布更容易毁掉,但是纸都没有毁掉,布怎么可能毁掉呢?在《徐悲鸿藏宝记》中没有提到的油画应该都留在了收藏者的手里。

    他确信,这40幅油画还都留在世上。

    《新世纪周刊》 2006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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