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梅萨维德国家公园的普韦布洛人居住区，在13世纪是一个繁荣的村庄。

图片来源：James Gritz/Getty

对于现代普韦布洛人来说，这些持续了数世纪的结构并非被遗弃的废墟，而是同此前曾在此居住的那些人的精神遥相呼应。

秃鹰在天空中悠闲自得地盘旋着，成群的游客则沿着人行道进入美国科罗拉多州云杉峡谷。到访者们留心着自己的步伐，并顺着一系列之字形道路列队前进。这些路通往北美颇为传奇的村庄之一 ——由住所、储存室、防御塔和宗教仪式场所构成的“大杂院”被塞进面对着悬崖的大裂缝中。

当古代农民在公元1200年左右建造这些结构时，他们并未拥有打造游客通道的现代机械。相反，这些居民不得不用力拖拉上千吨的砂岩石板，沿着危险的道路砍倒木材，以便在梅萨维德国家公园建造被称为云杉树屋的居住区。

“人们为什么在那里生活？这是一个重要问题。那里并不是一个轻易到达的地方。”印第安纳州圣母大学考古学家Donna Glowacki一边沿着废墟行走，一边说道。更加令人费解的是他们在那里定居后发生了什么。村民们在悬崖边的房子里仅居住了很短的时间，随后所有人都突然卷起铺盖走人。生活在美国西南部四州交接处地区的所有其他农民也是这样。在那里，如今的科罗拉多州、新墨西哥州、犹他州和亚利桑那州相会。

13世纪中期至公元1285年，共有近3万人从这个地区消失，使其成为人类历史上有记录以来最重要的消失事件之一。曾是北美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几乎顷刻间变成一片鬼魅之地。

长久以来，考古学家一直在苦苦思考是什么将这些农民——普韦布洛人的祖先——从他们的家和田地中赶走。“这是美国西南部和世界史前史中标志性的问题之一。”科罗拉多州乌鸦峡谷研究所常务副所长、考古学家Mark Varien表示。早期学者认为，游牧民（阿帕切族和纳瓦霍人的祖先）通过暴力取代了这些农民。过去几十年间，主要的解释转向了气候——在13世纪70年代来袭的严重干旱和寒潮。

虚拟现实

“村庄生态动力学计划”（VEP）研究人员凭借想象构建了一个过去的虚拟版本。VEP首席研究员、华盛顿州立大学考古学家Tim Kohler介绍说，该计划于2002年发起，由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资助。这个耗资近250万美元的项目旨在评估社会和环境因素如何影响公元600～1300年左右的普韦布洛农民群体。该团队构建了当地景观的计算机模型，然后将种植玉米、狩猎、收集水和木头以及在无法确保足够资源时搬到新地方的家庭填充进来。通过比较模拟结果和考古记录，研究人员得以分析可能驱动古代人群迁徙的因素。

Kohler说，他有时会在模拟期间开启图形显示，以观察代表家庭的点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它们起初是随机散布的，然后跑来窜去，直到居住者能获得足够的资源。随后，它们形成居住区，并在无法维持时迅速变成一个点，于是家庭再次移动。

通过比较模拟结果和实际人口数据，研究人员发现12世纪～13世纪存在一些有趣的差异。在模型中，农民们要比其在现实中扩散得更远。因此，一些事情似乎导致实际的古代普韦布洛人比预想的更加紧凑地生活在一起。

Kohler和他的同事想知道，恐惧是否是一个因素。为此，他们调研了考古文献，并且通过清点拥有破碎的上肢骨、骨折的头骨或者同侵略行为相符的其他迹象的骸骨数，追踪该地区随着时间推移发生的暴力程度。一些骸骨明显死于大屠杀，甚至某些地方出现了食人证据。

研究人员去年报告说，在公元600～1000年，梅萨维德地区相对平静，但暴力事件发生率在11世纪中期上升，并在13世纪末再次攀升。而这时正处于古代普韦布洛人离开之前的时期。“我们发现，当很多暴力事件出现时，人们要比模型精确预测的更加聚集地生活在一起。”Kohler表示。

文化冲突

在普韦布洛地区出现了很多13世纪之前和期间发生文化变迁的迹象。Glowacki和一些考古学家认为，这种调整同变化的政治倾向有关。

在11世纪中期和12世纪早期，普韦布洛人的权力中心位于新墨西哥州查科峡谷的梅萨维德地区以南约150公里。12世纪，查科政治秩序扩展到去往梅萨维德途中的、如今被称为阿兹特克废墟国家纪念区的地方。查科—阿兹特克文化拥有明显的社会等级，有很多住宅供精英阶层居住。较小版本的精英大宅在北面的村庄中被发现，这显示出查科—阿兹特克秩序的广泛影响力。

随后，一场发生于公元1130～1150年的可怕干旱明显削弱了这种秩序，新的实践开始出现。在梅萨维德地区，一些社区建造了更具包容性的空间，比如开放的广场，并且移除了一些大地穴的屋顶，从而使更多人参与宗教仪式。

政治和宗教场所上的改变展示出此前曾统一了普韦布洛世界的查科—阿兹特克政体日渐衰退的影响力。这或许归结于日益增加的暴力，并且有助于将农民从高地上的村庄赶往沿着悬崖峭壁的更加安全的石缝。

这些政治上的剧变或许还能部分解释为何人们在13世纪70年代中期的干旱发生前几十年便开始放弃梅萨维德地区。政治动荡、社会剧变以及随后极坏的气候相结合，让人们无法承受。

寻找和平

当梅萨维德人在新家定居时，他们同以前的生活彻底划清了界线。Kohler、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考古学家Scott Ortman及其同事的分析显示，暴力事件发生率比之前低很多。普韦布洛人也经历了社会变革。“移民们似乎不再试图继续遵循四州交界处地区的传统。他们努力将其抛在脑后。”Ortman表示。在公元1300年之后壮大的普韦布洛村庄，反映出更加群居的社会类型。多个家庭共享基瓦会堂，居民们则在公开的宗教仪式场所集会。

研究查科峡谷和阿兹特克废墟的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考古学家Steve Lekson介绍说，这其中还有政治上的变化。“他们废黜了所有贵族和国王，并且找到了自己经营村庄的办法。”即便是在今天，美国西南部的普韦布洛村庄也继续信奉人人平等的社会。Ortman从普韦布洛文化在崩溃后的演变过程中找到了灵感。“普韦布洛人不得不创建这些反映他们过去斗争结果的价值观和制度。”

这一体系非常成功。Ortman表示，和大多数其他美国原住民社区相比，普韦布洛村庄在更大程度上保留了它们的文化和语言。“一些在梅萨维德迁移之后出现的普韦布洛人能忍受500年的欧洲殖民统治。”他介绍说，“人们可以说，这些社区比几乎全球任何其他社会更好地经受住了欧洲殖民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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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杉树屋，Glowacki见证了这些传统仍然有多强大。就在几周前，她参加了一次包括一些教师的研讨会。这些教师是普韦布洛人，并在会上展示了他们如何研磨玉米。即便是这种世俗的琐事的考验也呈现出精神层面的意义——教师们向曾在悬崖边上居住的祖先献祭。对于现代普韦布洛人来说，这些持续了数世纪的结构并非被遗弃的废墟，而是同此前曾在此居住的那些人的精神遥相呼应。（宗华）

《中国科学报》 (2015-11-19 第3版 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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