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作家冰心在歌乐山上的住处也有一扇小窗,被其称为“力构小窗”,窗外也是诗意盎然:“窗前的一张书桌,两张藤椅,窗外一片浓荫,当松树抽枝的时候,桌上落下一层黄粉,山中浓雾,云气飞涌入帘,这些光景,都颇有点诗意。”)
有“面山而为窗”之下的短案
有屋前所临、花竹夹峙的涸溪
有对面建文峰上的“泥里拔钉”
有跨涸溪之上的断桥
(张恨水长女张明明根据回忆所画的待漏斋 图@《张恨水年谱》)
有山雾、虫声、秋萤、晚晴
有金银花、杜鹃花、蕻(hong)菜
(蕻菜即空心菜、藤藤菜)
记录了那个时代的重庆乡村美景
也体现了他艰朴生活下的乐观豁达
(建文峰下、桃子沟东侧半山美景 图@实地调查拍摄)
在其中的《贱邻》篇
张氏先是描写沟内对面的邻居家中
人畜杂居、空气污浊之景象
刻画出当时重庆乡村劳动人民的生活场景与艰辛
他在困惑“真不解其母子
何以能坦然于此也”的同时
又回视自己的待漏斋
“茅檐竹壁,椅案竟然
吾不服复能有所怨尤也”
自豪与满足之情溢于文字
从侧面反映出他作为文人的品味与情操
即便在这西南乡野之中仍得到了坚守
在《农家老两弟兄》一篇中
作者写到自己躲避轰炸来到沟中深处
向一对单身的杨姓农家老弟兄讨水喝
对方让其“自斟老鹰茶饮之”
最后在其“酬以资”时笑而不受
又勾勒出重庆乡人的淳朴、耿直
(经过实地调查,图中左侧的小平坝,即应为张恨水遇到杨姓两老弟兄的所在,距离沟口约900余米)
除了这辑《山窗小品》
抗战胜利后张氏回到北平
所写的小说《巴山夜雨》
也以其与家人在桃子沟的生活为原型
以主人公李南泉为轴心
向读者展现了一幅重庆的山村众生图
在多山而起伏不平的重庆
仅带“沟”的地名即超过18000处
即便是叫“桃子沟”的地名
也有14处之多
这实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名
但就是这条连水都不常有
被张氏称之为“涸溪”的小沟
因着这张恨水的到来
与伊莎白《兴隆场》中的兴隆场
以及董时进《两户人家》中的兴隆湾一样
成为那个时代重庆乡村的一个缩影
而承载了更多的现实意义
如今的桃子沟
山水依旧
沟两侧建文、仙女二峰上的树木更加葱郁
沟内也在上世纪90年代新筑了公路
村民们沿公路两侧开起了农家乐
(根据实地调查和走访,抗战时桃子沟内建起了南泉新村,很是热闹,张恨水旧居即为南泉新村27号。此次经过实地走访,找到并确认了张恨水旧居的准确地址。)
(下图为一直被误当作张恨水旧居的二层小楼,以前“张恨水故居”的标牌也置于该楼前,实际上该处位于沟口,距离真正的旧址位置尚有200多米。图@谭攀)
(今天的桃子沟行政上属南泉街道自由村9组。根据走访当地82岁的姚章才老人了解到,抗战胜利后,寄居桃子沟的下江文人们纷纷东归,到解放前只剩下了两三家当地人。上世纪改革开放后,沟里开始修建农家乐,村民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下图为实地拍摄的沟中农家乐以及农家乐房后残存的老石板路 @谭攀)
(如今的桃子沟,其西侧为公路)
3
山水给予张恨水们的滋养
除了张恨水
抗战时常住重庆的文人作家多不可数
他们当然都多少留下了书写重庆的文字
但于此之外
在重庆这方山水的滋养下
他们创作出了更多反映那个时代和社会的经典
像老舍的《四世同堂》
郭沫若的《屈原》《虎符》
梁实秋的《雅舍小品》
......不胜枚举
这就是辉煌的“抗战文学”
而实际上
当年的下江文人们在初到重庆时
多是极不适应甚至不喜欢的
不单这里的地形环境和生活方式
与他们的家乡故里截然不同
日机的轰炸
闷热的夏天
拥挤的住房和交通
匮乏的物资
不公的世道
都让情感丰富的作家们难以忍受
甚至连那浓雾
都成为他们隐喻时局和社会的工具
但到抗战胜利后
文人们却又忍不住
在那东归的车上、船上频频回首
舍不得西南山水间的这块避难处
再蓦然回首
又发现重庆竟然给他们的
创作生涯留下了最浓厚的一笔
原本不喜重庆的丰子恺
也在离渝之际深情写到
“这真是一个可留恋的地方
......临别满怀感谢之情
数年来全靠这山城的庇护
是我免于披发左衽
谢谢重庆”
他感谢那个开放包容的重庆
(丰子恺画的重庆漫画)
艾青在《夏日书简》中写到
“我是欢喜这山地的
站在稍稍高一点的山坡向远方看
何等的旷野的壮观
无数的山互相牵连着又各自耸立着
褐色的,紫色的,暗黛色的,浅蓝色的山
温和的,险峻的,宽大的山
起伏不平的多变化的山
映在阳光里数不清的山”
他极爱着这遍是青山的重庆
(重庆歌乐山上的青山 图@张海鹏)
而曾在北平拿着丰厚稿酬
住着大宅院的张恨水
到重庆和桃子沟后生活也一落千丈
他与家人住着漏雨的茅草屋
吃着政府救济的平价糙米
他每周都要往返城里一次
处理在《新民报》等的工作
回家时常买不到车票
就只能从海棠溪扛着几十斤重的平价米
走路近40里回南温泉
(张恨水往返重庆城与桃子沟的线路 制图@蒋雪)
但苦难也把他磨练地
如重庆山水般的坚韧顽强
其到重庆后
写作风格和内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言儿女之情
到言民情世情
对时代和社会的关注与描写
陡然成为其写作的重点
对张恨水们来到重庆后的这些变化
(此处以“张恨水们”指代当时来渝的下江文人们)
在《张恨水说重庆》的编后记中
有一句写的特别到位
在桃子沟的三间茅草屋中
他们“从自己的短案上和山窗上
一介书生望见了时代和自然”
一面是国难时艰的大时代
一面是山清水秀的大自然
忧国忧民、饱含家国情怀的下江文人们
在重庆的山水中
不断地抚平着自己的愤世嫉俗
又滋养着自己的笔墨
保持了对早日东归和美好生活的憧憬
攀爬上了各自创作的高峰
但重庆到底什么样?
其实重庆一直没有变
无论其风光
抑或其人文
作为山水城市的典范
山水就是这座城市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