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试图认识永州,从纷繁的镜像中拎清永州的轮廓,我们确定,从九疑山、阳明山、舜皇山和隐逸于永州山水之中的濂溪、愚溪、浯溪入口,可能是一条便捷之路。
潇水还是往北去的样子。这是湘江的源头,水流很细、清幽,这里虽然树茂林阔、道路崎岖,但是中国历史里那个最有平民意识、为万民所景仰的舜帝,却坚定地来到了这里的九疑山,并死在九疑山;他也去舜皇山狩猎驻骅,与娥皇女英吃着小竹笋在飞瀑顽石中饮酒拨琴;万寿寺香火里的阳明山,一望无边的杜鹃盛开时像万重红霞,涂满这整座山,它侵润着舜帝传播农耕文明的质朴身影。阳明山还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个是唐朝那个在阳明山下写了《游黄溪记》的落魄诗人柳宗元,一个是明朝那个新田人郑秀峰禅师坐化后被皇帝封的七祖佛。这三座山,不知什么缘故,总要让人想到它们极为孤独的一面。
或许是,这三座山取走了一代又一代永州人。也或许是,一代又一代永州人化作了这三座山。
很多人认识永州是从舜帝开始的。舜帝南巡永州时,他作的《南风歌》是中华帝国的开篇诗歌,这被视为永州文明的开始。舜帝为上古五帝之一,永州境内的祁阳、蓝山、宁远、道县、双牌、东安、零陵、冷水滩等,这些永州的山山水水无不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南巡时是带了一袋子种子的,他把那些种子分给了他碰到的每一个永州人;他以德行感化人,指导人以技艺,使争畔、争坻者相让,“苦器之不成者不苦”,是何等宽广的爱民情怀。明太祖朱元璋说,虽然时代不断变化,但效法舜帝的崇高道德却不能因时而变,相反必须以舜帝为“万世所法”。而康熙明确地将舜帝作为“道统”的开创者来崇拜。
“朝阳甫出,而山已明者,阳明山也。”潇水流经了永州九个县区,汇成湘江一路向北,绵延在跌宕的丘陵之中,是湘江的发源和湖湘文化的源头。岳麓书院有联云:“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濂溪是何许人?濂溪是永州人,指中国理学鼻祖周敦颐。理学是什么?理学是湖湘文化的源头。濂溪却也是周敦颐家乡潇水的一根细流。阳明山下,黄溪则是潇水的另一根细流,柳宗元在永州多年,心情十分苦闷,他在百无聊奈中把玩愚溪,写了《永州八记》后,本不想再写游记了,他觉得这样写来写去有点烦,一天,他不知什么原因来到了“楚、越之交”的黄溪,竟被这里的山和水弄醉了,柳宗元其实是一个意志十分不坚定的人,他又动情了,他只好随性地、甘心情愿地写了这篇《游黄溪记》,为《永州八记》中的第九记,也有人称《永州九记》。永州人当然是很喜欢柳宗元的,他心情那么郁闷,却还不忘对永州山水的推崇,在《游黄溪记》里更是把永州山水捧上了天:“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
可是永州山水还是不很幸运,知道永州的人还是太少,来永州的人也还是太少,尽管永州山水为中华文明孕育的一万二千年的谷壳把中国和世界稻作栽培史向前推进了四千年,尽管永州山水为中华文明孕育的一万四千年的原始釜形陶器打破了人们曾经认为陶器的发明是在万年内的凝固观念,永州山水还是一缕躲在角落里的、被封存着的荣光。但是永州人却无比爱恋永州这方山水,他们忠贞地栖身躬耕于此,缠绵相爱于此,生生不息。
唐代,就是一个大度到每一个人都能有想法的年代,也可以随性地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现。元结道州为官路经祁阳,他辟了一个小溪命名为浯溪据为己有,朝廷没有怪他,永州人也没有怪他。而他的这个想法使永州在唐宋盛世迎来大批名流访幽簇拥,并留下了两百多首与盛唐匹配的诗文和浯溪碑林这一巨大文化遗产。是永州的山水,铸就了柳宗元、怀素在中华文学和艺术史上的巨大成就;是永州的周敦颐以《爱莲说》《太极图说》开启了中国湖湘文化并被尊为中华民族的理学鼻祖;瑶族与汉族文明的相互交织,使永州多姿、缤纷。永州二水及萌渚岭、都庞岭、越城岭,祁剧、祁阳小调、瑶族长鼓舞、女书、零陵渔鼓、道州龙船及冷水滩扎故事等等,地理人文风光十分灿烂。
濂溪、愚溪、浯溪这些本来太细小的溪流,只以其绰约的身姿环抱住永州,但是“最细小的最卓越”,这些细小的溪流,孕育了永州人那种丘陵般的性格和潇水般清澈的品格。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唐代诗人柳宗元曾经描写过的永州山水;画图曾识零陵郡,今日方知画不如。这是宋代诗人欧阳修笔下的永州山水;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这是一代伟人毛泽东曾经赞美过的永州山水。
我们惟愿永州山水,走向千家万户,走向远方。
第一日:中华农耕文明发源地玉蟾岩
到湖南永州不到道县玉蟾岩,不算完全体会永州的博大精深。这种说法是公元1995年以后的事。在这以前,玉蟾岩和着它的原始谷壳与陶片沉睡了一万二千年。
玉蟾岩位于道县西北十二公里寿雁镇,洞穴发育在一石灰岩残丘的下部,西靠南岭山脉的都庞岭,与广西壮族自治区相邻,洞口朝向东南,洞厅阳光充足,洞前地势平坦开阔。
1986年,道县文物管理所在文物普查过程中发现玉蟾岩洞穴遗址,采集有打制石器、人工蚌制品及螺、蚌、鹿类角牙等动物标本。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有关专家初步判断为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存。
1988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道县西部的八个乡进行洞穴普查,再次对玉蟾岩洞穴遗址进行了考察,发现并采集骨蚌制品、牙饰及鹿、猪、熊、猫科等动物标本,不见磨制石器和陶片。
这两次发现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太大的惊喜。但是这两次发现却让沉睡在玉蟾岩一万二千年和一万四千年的原始谷壳与陶片有了出土的可能。
1993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玉蟾岩开始了第一次遗址发掘,专家们采用筛选和漂洗的方法,从那些文化灰土中意外地漂洗出两粒黑色谷壳和一些十分疏松的粗陶,玉蟾噙着的万年谷壳与陶片就这样从玉蟾的嘴里走了出来。1995年,在国家文物局指导下的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第二次发掘玉蟾岩遗址,又一次发现的灰黄色谷壳和最古老的原始陶片,验证了1993年的发掘成果。那些黑色的和灰黄色的谷壳把中国和世界稻作栽培史向前推进了四千年,而那些一万四千年前的原始釜形陶器,尽管十分破碎,却仍然是中华民族灿烂的制陶文明的见证,它打破了人们曾经认为陶器的发明是在一万年以内的凝固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