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白云轻了,地上的春风暖了,柳烟里的黄鹂鸣叫得越发欢实了,寂寞了一个冬天的地皮也被数不清的新芽儿拱破了,一棵棵一片片的,五颜六色地热闹着。
看起来有些散漫的白蒿、荠菜和蒲公英好像是长得最快的,一眨眼的功夫就铺满了高洼不平的田间地头。紫红色的曲曲菜是带着豪气来的,倔强的小芽力大无穷,一点也不费力地就把冷硬的地皮掀了起来。黄须菜和马齿苋也是不甘示弱的,结着伴儿晶莹着它们肥厚的叶片,红红绿绿的在咸涩的荒碱地上旺盛起来了。
绿草如茵的田野里,开满了黄艳艳蓝盈盈的野花儿。少年的我放了学飞奔进屋扔下书包,接过母亲手里的柳条筐子就跟着小伙伴们往野地里跑去。田边地头的杏花儿开得三三两两的,淡淡的香味儿痒痒地钻进鼻孔。麻雀和小燕子开始归巢了,红艳艳的夕阳正向着黑色的远山跌落。我们不追蜜蜂也不逐蝴蝶,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就冲着地面上使劲儿。曲曲芽、荠菜和白蒿,不管老的嫩的,一股脑儿全都剜到筐子里。等到菜筐子上了尖了,地面上的菜和草分不清楚了,我们就追着晚归的羊群跑回家去。细心的母亲坐在灶前烧水的功夫就挑拣成两堆,嫩一些的熬粥蒸菜团子吃,老的发苦的就倒给了猪和兔子。母亲把曲曲芽洗净了做咸粥,荠菜剁碎了放点猪油渣包饺子,白蒿裹了玉米面或者白面蒸菜团子。还有那些单独采回家的黄须菜和马齿苋,嫩得实在不像话,轻轻一捏就流出来清香的汁水儿。母亲烧了开水分别焯了,凉拌或者包菜包子吃。
那时候的春天,黑暗低矮的草房子里天天都满溢着五味的清香。有了这些野菜的添补,母亲也不再害怕粮食不够吃了。看着我们一个个吃得满心欢喜的样子,母亲也笑得合不拢嘴。每天下地干活的时候,母亲都会顺手剜一些野菜,在村前的溪水里洗干净了提着回家。夕阳西下,年轻的母亲哼着喜爱的老歌脚步轻快,菜筐子下面的水不停地滴滴答答。
一个春天又一个春天的轮回中,故乡田野里的野菜老了一茬又一茬,住在城里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脚步蹒跚了。每年春天,黄鹂欢鸣柳如烟的时候,我都会去城郊的野地里寻找新芽。等到新芽把手里的袋子装满了,我就哼着轻快的歌儿走向回家的路。母亲欢喜地把所有的新芽挑选洗净,分门别类地晾在大盘子里,这盘熬粥,这盘做馅,这盘蒸菜……。红红绿绿的新芽,衬着白亮亮的瓷盘煞是好看,母亲瞅瞅这盘再看看那盘,又笑得合不拢嘴了:“兰,你看这一盘盘闹哄哄的春芽,真是好看呢。”